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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通滇緬路》(十三)
2021/10/30 22:48:12瀏覽1306|回應0|推薦41

   第五章    泥濘和瘧疾

    從龍陵向西到緬甸邊境有137公里,這裏是傣(音逮)族人居住的地區。在這風光綺麗的地方,我們面臨著巨大的困難,而每件麻煩事幾乎都是大自然帶來的:每天不停的雨、令人窒息的酷熱和潮濕、泥滑的山區,而最令人頭痛的則是瘧疾。這裏瘧疾無處不在。若說瘧疾在他處僅是一個很討厭的疾病,那麽它在此處就是致人於死命的惡魔。工作初期,由於我們沒有良好的醫藥和設備,大多數被瘧蚊叮過的人都死亡了。後來,即使在一年5個月的旱季,配備了良好的公共衛生設備並有適當的醫療條件,瘧疾患者的死亡率仍然高得可怕:8,000名患者中僅僅只有500人能存活。(原文如此 譯者注)

    由於泥濘和上好的石灰石不足使得工作進展十分艱難。第一個障礙就是三臺山,這裏異常泥濘,令司機們十分頭疼。卡車的輪胎常常陷在陡峭的山路上的泥濘中;在荒野路途中拋錨非常可怕,因爲無處可以吃飯和睡覺。

    這些山帶給我們的麻煩,就連蔣總司令都知道,他還特別電告我們是否考慮挖鑿一個隧道從下面穿過。但證明不切實際。爲了在山上改變一些急轉彎的道路,耗費3,000工人5個月的時間。

    另外,除了瘧疾、雨以及炎熱給工人們帶來艱難痛苦外,全路段上有一些運輸困難、物資匱乏的地段,如何運送各種材料到這些地段也是一場考驗。

    傣族地區的土壤肥沃得簡直令人難以置信,所以數百年來他們就從來不甚至根本就不知道在耕地裏還要施肥。這裏和雲南其他的多雨地區一樣,不需要建築溝渠和水壩,因爲雨季已經提供了所需的水分。大米這裏是主要農作物,很容易種植,其質量比有名的蘇州大米還要好。

    就是由於這些原因,傣族人生活十分輕鬆悠閑。他們很不適合從事像築路這樣的艱苦工作。而且由於男人們要在地裏勞動,女人們要照看他們的家,只有從1220歲之間的女孩子可以爲我們工作。

    傣族女孩子都有細膩的皮膚、鮮麗歡快的臉頰和嘴唇。她們很小就在地裏玩耍或者從事非常輕鬆的勞動,發育因而很好,她們非常可愛。她們以天性的善良和崇高的精神,竭盡全力地忠實工作。但是,由於未曾從事艱苦工作,她們的工作仍然不能令人滿意。

    當地人的習慣是一天只吃兩頓飯,時間是上午9點和下午5點。傣族小姑娘帶著她們在家裏做好的飯來做工,這樣她們不能在上午10點以前來到工地,而在下午4點就要回家。我們讓她們做一些輕鬆的工作,諸如打碎石頭並把它們和泥土用竹籃搬運到路面上鋪設等等。

     隨著工作的進展,招募的工人來自不同的民族。我們故意讓漢族工人和他們一起工作。這些少數民族幹活很賣力氣,總是張著嘴笑並且總是伸出大拇指,說 「頂好」, 意思就是 「我是非常好的」。這是每一個美國人來到中國時所學會的第一句漢語,這就如同每一個中國人在初次和美國人打交道時所學到的 「OK」一樣。

     傣人表達意思的手勢看起來很彆扭。開始時他們很怕外人,總是搬運著比其他人多兩三倍的重物,幹活則根本不運用我們教給他們的方法,幹完活就早早地離開了,最後就再也不來了。傣族女孩子們幹得活就更差了。在她們看來,近萬名漢族工人幹的重活簡直是不可想像的壯舉。

    在傣族地區管理勞動大軍的通常是宣尉使或者是當地頭人,這和其他地區由當地地方行政官員管理不同。宣尉使可以隨心所欲地指使傣人,實際上把他們當成奴隸。這個地區盛産稻米,普通的傣人都必須把稻米送給宣尉使作爲貢物,然後宣尉使再根據他的看法分配給人民大衆。爲了既不産生富人又沒有乞丐,分配必須是非常公平的。但是這樣的制度使得人民只有很少的自由。

    宣尉使就像是一些小國王。他們往往都是早期漢人征服者的後裔,並繼承統治權。他們的等級比那些代表著雲南總督行使權利的當地行政官員要低。一些宣尉使是明智的、具有外交才能及學者氣派,當然也有懶惰的和無能的。由於要和他們磋商事務,我時常到他們的家去拜訪。在那裏,我常常被他們生活風格方面所表現的東方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古怪混合所打動。宣尉使的父母要求他們通過嚴格的考試,他們自己也操一口流利的中國官話,漢語寫作得心應手,並且通曉中國政治體制的各種儀式。

    他們生活在寬敞豪華的房子裏,屋裏放滿了他們從祖先那裏繼承下來的各種具有藝術價值的美麗擺設。他們都穿著最時髦的歐洲服飾,駕駛著最新款式的歐洲轎車,許多人都擁有冰箱以及類似的現代産品。

    他們的這些西方風格大概是得自於緬甸:在滇緬公路開通之前,他們到仰光旅行比到昆明更容易,他們只和其他家族的宣尉使近親通婚,包括緬甸那邊的宣尉使家族在內;因此中國的宣尉使的許多生活方式是從緬甸的宣尉使學來的,而緬甸的又是從英國臨摹來的。

這就生出了一些讓人苦笑不得的舉止,諸如無論適當與否,男士常常穿著燕尾晚禮服出現在各種場合。記得有一次我和一位同事到一位宣尉使家裏做客。他剛剛弄到一個鑲有象牙的金黃色餐盤,急切地想把它拿出來炫耀。他不顧這樣一個嚴肅正式的小型宴會,進入飯廳並且馬上敲響那個餐盤要我們去吃飯。我們不得不告訴他,這樣的餐盤只適合在更大的宴會上使用,而對我們兩個人來說就太誇張了。

    公路經過傣族地區路段的工作開始1937年冬,當時在整個旱季還有大量的漢族勞工參加。即使這樣工程進展仍然十分緩慢,而不令人滿意。到了1938年春天的4月,也就是雨季正式來臨的前夕,一萬多名漢族工人全都走了,工程全部停工。

    在保山附近,一座石碑上雕刻有這樣的銘言: 「在雨季,即使鳥也不能飛過傣族地區」。這是由於瘧疾的威脅,因爲雨季是瘧蚊最活躍的季節。數千年來沿續的傳說向世人表明;雨季期間沒有漢人敢於停留在傣族地區。由於有這些的傳說,我們的勞工不可能對這種致命的疾病無動於衷。那座石碑强烈的提醒著人們可怕的事。爲了不影響士氣,我們把這類石碑移開了,從此在公路上就看不到它們了,但是我們不破壞這些石碑。由於傳統的影響是如此根深蒂固,我們的勞工們根本用不著提醒,沒有人想碰它們一下。看來這一地區只能在旱季施工。

  那時,我們的總部還設在昆明,有大量要解决的棘手問題,而這一地段已經變成全路段最突出的障礙了。193811月,我决定出來看一看能否想辦法加快這裏的工程進度。

    這一地段的路面非常粗糙。汽車要通過一條窄窄的通道才能顛簸向前移動。在冬季施工進展緩慢,總是落在計劃的後面,儘管情况緊急,我們却沒有辦法加快這裏的進展。棘手的問題必須馬上解决,沒有重型機械,沒有工具,甚至連提供工人們起碼的食物和住房都沒有。

    傣族人的房屋已經很擁擠了,而且長期以來,傣族和漢族相互陌生,很不融洽。這裏既沒有現成的工人宿舍,也不可能馬上爲他們建造。從外面運建材則是遠水不救近火,在這個地區,沒有一個人懂得製作一塊磚頭或瓦片。

  開始的時候,漢族工人睡在地上,這樣大大增加了感染瘧疾、肺炎、皮膚疾病和昆蟲叮咬的危險。那時,他們使用稻草或者竹子建造他們自己簡陋粗糙的小屋。這些沒有用防水材料的小屋在我們看來幾乎不能居住,蓋屋頂的材料成爲了昆蟲的理想王國,而且那些稻草竹枝總是發出一種沙沙聲,使人無法安眠。

    食物的問題同樣很複雜,供給工人的大米必須從當地的 「宣尉使」那裏獲得,但是他們僅足以保證供給他自己的人民,之外沒有餘糧。

    稻米是本地工段的中心問題,我們沒有機器來舂。傣族人是用原始的辦法,也就是每天利用水流帶動的磨來舂米。這種設備每天舂的米只有一小滿缸,幾乎不能滿足一個家庭的需要。這個問題,直到許多月以後,我們獲得了自己的舂米機才解决。

    新的春節即將來臨,遠古的傳統和災禍嚴重威脅著人們,使得許多工人都不敢在雨季工作,大大地縮減了我們的工作量。這樣,與瘧疾鬥爭就真正開始了。我發出通告,請求醫生和護士住在這裏工作,但只有很少的一些人到達。藥品也很有限,我們只能使用這些僅有的武器,來與削弱和謀殺我們工人的病魔戰鬥。

   蒸發的水汽籠罩在叢林和沼澤上空的景觀非常獨特。雨停時,水蒸氣在陽光下閃爍著奇妙色彩,使人內心充滿恐懼。我站在離地面高處兩米的地方,四處飄浮著晨霧,驚奇地感到在這些濃霧中我幾乎就要窒息。 「氣毒」,對它們是一個適當的名字。氣毒最厲害的時候是在早上5點至7點之間和傍晚。在這段時間裏,瘧蚊活動最爲猖獗。

  這個區域有各種各樣的蚊子,包括在世界其他地區都能看到的普通黑色和黃色的大蚊子,它們傳播著可怕的瘧疾。除這些之外,醫生告訴我迄今爲止還發現了六種不同的小蚊子,其中那種黃色的、身體上有白斑的最危險,它們的叮咬十之八九足以致命。這兩類蚊子會發出熟悉的嗡嗡聲,小蚊子發出的聲音小。它們總是徘徊在偶然發現的物體上空,然後落下來吸液體。這些小昆蟲對人的威脅,取决於它們自己是否被感染。若未感染,它們的叮咬並無危險。

    有一次,甚至連我們醫生自己也被感染了。他在對一個患者進行靜脉注射時,一個小黃蚊子停落在他的手腕上,使他成了瘧疾的受害人。當時他不能把這個小蚊子趕走,這樣做這會使他的病人有危險,因爲他要用雙手慢慢地進行靜脉注射,一隻手按著注射器的手柄,另一隻手握著注射器。他只好看著自己被叮咬。還好,那只蚊子被感染的不嚴重,這位醫生幸免於死。(註:不能以口吹氣趕蚊嗎?

    我們發現,瘧蚊最頻繁活動的時期是在雨季即將結束之時,它們雲集在仍有濕氣的稻穀根部四周。由於沒有雨水,這些蚊子就無法清洗自己被病毒感染的身子。

  如果人們小心是不會有大的危險的。但是如果他們不小心,睡在蚊子可以隨意來臨的地方,受到它們的騷擾,就可能會得病,特別是當人們完全粗心大意時。由於及時宣傳,大家對蚊子有了防範。有一段時間僅僅有一個人得病,因爲他的茅草房受到瘧蚊的侵擾,幸運的是他的同鋪位的夥伴沒有和他接觸,而是及時請來醫生。

  醫生發現用奎寧治療致命的瘧疾常常弊大於利。僅用奎寧來對付只有在顯微鏡下才能發現的細菌效果不彰。如果在使用奎寧的同時,也使用瘧滌平(藥品名 譯者注),效果就好得多。在一次巡迴治療過程中,我們使用奎寧,再配瘧滌平來對付瘧疾,通過有經驗的醫生的觀察和運用,結果非常成功。

    這個地區瘧疾的産生是如此奇怪和致命, 以致洛克斐勒基金會和國際聯盟都在這裏建立了據點,專門研究瘧疾。一些奇特的症候令人不解,有時它完全和其他疾病相似,令你難於判斷,就像是瘧疾有意向人類的醫學成就挑戰似的。而且突然爆發的瘧疾傳染很難控制。

    人們往往無法覺查瘧蚊的襲擊。蚊子在傍晚四周活動看起來是再平常不過的事了,但是最可怕的事也許就要發生,一個人可能由於睡的太死而根本沒有意識到瘧蚊的叮咬。但他馬上就會發燒,而且他的發燒竟如此頻繁和嚴重,以致在他可以告訴其他人他的病情前,就已經神志不清。到了第二天早上,我們就會發現他已經死了。

  平時,工人們會感覺到疲乏、頭痛、無精神或者關節痛等等,這看起來是一些日常小病,他們也就不好意思報告這類小事。但如果是瘧疾,那他們就要倒楣了,除非立即靜脈注射瘧滌平。

    要讓傣族姑娘報告她們什麽時候感到不舒服就更加困難了。她們以爲只有老天爺可以幫助她們。只有看到她們合掌祈禱、可憐地嚎哭請求神減輕她們的痛苦時,我們才知道她們已經得病了。在有了大量的藥品之後,我們也要花上好幾個月的時間才能說服女孩子們,藥物治療比乞求神靈更有效。

    在那些艱苦奮鬥的日子裏, 我們幾乎無法知道下一位患者是誰。僅僅是因一點感冒或者蚊蟲的叮咬,許多不可代替的工程師和機械師以及許多忠實的工人都死亡了,有傣族也有漢族。無論工作多麽繁忙,我們每次都要抽出時間爲死者舉行簡單的葬禮。這些死者中,有許多是遠離家鄉的。如果時間充裕,我們總是優先考慮在寺廟裏舉行告別式。不過這樣的機會並不多。我們只能做一些簡單的出殯菜餚和向死者的遺體鞠躬,這已足以使死者的親屬和朋友感到寬慰了。保險金都如實發給了家屬。

( 時事評論國防軍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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