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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已冷
2011/03/07 22:54:49瀏覽197|回應0|推薦0

記憶回到兵臨城下的那年冬天,陰冷潮濕的天候永遠像張擰不乾的大被單,披披掛掛在一望無垠的天際,足跡行處,蹀蹀踱踱,迎頭總淋上一身滴滴溚溚的濕;心境也像盤旋在谷底低迴不去的風,刀鋒若刃,割得一臉神傷卻又無從側身迴避起。因為,路總前行。

當時,常漫無目的的疾走於台北腹地,藉以分散無法抑止紛湧而至的雜亂思絮;也一直安慰自己,走累了、走到邊陲疆界,總有一個目的地可暫歇憩、可暫舒口氣,然而一轉回身,一顆心,卻還老緊緊懸於胸口、壓於喉頂,如絞緊生銹的鍊條,讓一呼一吸間,都可痛出淚水來。

一直無法靜心好好安撫那焦慮又惶惶不可終日的心,每天泅泳在人潮的翻滾與空間的移動間,歲時失去,感覺遁去,生活照舊,但活得很輕飄,輕飄得連笑都泛著虛浮的假面。

很難讓人理解一段感情的痛,足以讓生命失去意義,讓生活失去時間感,祇有自己心若昭雪,知道那是十多年來壓抑在心的痛感,一朝爆破、一夕崩盤……。

如何安心?安放心定於平靜之湖?明白自己,從昔往來,流轉生死。

如何心安?心定安放於月昇日落?因而立誓,從今爾後,斷滅輪迴。

那時常跑佛寺肅身長跪佛前,但求安住一顆躁動不安的心,但求一片未被愛恨拂過的淨土。然而我仍惶而恐之、苦而空之、思而痛之、痛而不眠之……日日如復。

雨季不停,漸次濃向春寒三月,心思也載沉載浮於夢斷花落飛絮間;在漫無目標的逆向遊走中,常在擦身而過的陌路人,看到忽閃眼神的一絲詫異,這時才要驚覺強烈失態的眼角,早已分不出是雨是淚沾濕於衣襟。

是如此脆弱於一個薄如蟬翼的心境,千瘡百孔裡總滲著過多虛佞又迷離的情緒,將日子舞得又狂、又亂。

那年春節來得晚,雨季卻特別長,重回的台北城元宵還鬧得正緊,整條仁愛路燈火通明如一條燃燒的火龍,一路從仁愛圓環蜿蜿蜒蜒延燒到市府廣場,然而熱鬧的是五顏六色的霓虹,清冷的卻是濕冷天候下的淒清街道。

我常望於閃礫雨中的燈火,幻想一年後的燈下提筆,寫著自己已是往事如煙雲淡風清的心境,寫著日後重臨現場展於眼前笑臉可可的自己;我知道我的愛讓你窒息,讓你選擇離去,我祇有知而無念方能好好與自己相處,也祇有念而無知才能坦然面對日後的你。

那時總睡得早,卻常醒於半夜,而一醒來迎面襲來的已是哄然巨響的無由痛感,再也無法入睡,甘脆起身捲起竹簾看窗下街景。二月料峭春寒,一層薄霜總貼於一格格窗前,我呵氣抹鏡看樓下的車聲未歇、看閃爍霓虹的未滅、看偶過街頭的良人未歸、看萬家燈火在晨光薄曦中燼螁……;更看自己滿心的念、滿身的傷、滿懷鬱結在心卻又說不出痛的無以排解。心總恆常處於陣陣刺螫中,身也處於黑夜暗色裡,無意識地以雙手箍紮將自己更緊縮成一團,如回捲底片的嚙齒絞合,肉身在內,一種末路狂徒沒有明日的絕望感,向下沉淪。

不是個激烈的人,無法以強烈的表態表達自己的吶喊與不平;無法以控訴或指責面對一個選擇離去的人;壓抑在心的最大痛楚,也祇能化為慣用的文字語言,以祝福代替譴責,以人情世故釋然人生所有無法走完的同行一段。

感情有深有淺、愛情有濃有淡,隨人開卷、隨人解讀、隨人取捨,我如何要求別人的成全?我在自己的感情世界中,倒像個旁觀者的局外人多些。

如何走過那段生命谷底期的?祇知我是以封緘記憶來遺忘那暗夜對窗的身影。

此後,歲月於我已失卻流轉遞迭的時間感,有段過往是被刻意忽略過了,有段記憶是被蓄意抹白掉了。恆河沙數以時間墜沉,心情指數以遺忘攀升,我所能唯一妥協的,不就是以時間來淡忘過往的曾經?

生命週期,是個旋而復始、始而復旋的重疊場景嗎?在毫無預警突斯降臨的電光石火交會中,我又面臨悲喜記憶重回現場的另次輪迴,然而揮手之姿竟依仍是避無可避的宿命既定。

忽焉的大半生,驚覺回首,心早已蒼蒼老矣,情愛無著、年華各自,曾以為餘生也不過如此了,所以無法敞開早已封塵遁世的心,再次感覺人生逆旅所帶來的百年孤寂。

想到年輕一場的初戀,說不爭、說成全,也祇在壯烈自己放下的情操、凸顯自己理念的堅持而已。其實是愛得不夠,因不夠所以不爭,因不夠所以能以沉默默望那轉身離去的背影;也同樣因不夠,才能以自己的落寞背影懲罰那先行脫隊的人。

我們的情懷其實都沒有我們想像中的偉大與高超,而我們的愛情呢?那究竟是怎樣的一段曾經?

我身處如此瞬間移動的城市,卻如此靜止年年元宵的知與誰同。

今年元宵燈會的最後一場閉幕式,在加碼的水舞煙火秀中熱鬧落幕,喧騰的天空,一剎乍光散盡的聲光餘影中,我彷彿聽到away from home Lord I'm five hundred miles的旋律響於耳中……

我說既已選擇離去,你何忍再一點一滴鏤刻著你那碎心的音符、那臨去的體溫,讓我在我遺忘的路上,永遠記得當時的崩裂與灼熱?

你明知,明知情之一字,於你於我,一生關卡,指天劃地為結界,豈能忘情?

前塵往事、此情此景,就算曾輝煌影綽,一旦落入記憶,終需以回憶姿態重啟時光之鑰,所以如果時光能夠回到從前,我想,我們可能都會選擇寧願不相識一場,至少,回憶的夢縈魂繫處,會少個生命至痛點,而讓往後餘生至少好過些。

一直祇篤定的認為會先傷害於你,沒想到被傷的反是措手不及的我,而你是忘了告訴我,萬一傷害了人又該怎麼辦……。或者,我終究來不及問你,當想念已到無法承載的飽和點時,我該如何尋找一個傾圮之口,訴盡我千千百百個日子來的無盡思念?

人的痛感,來自個人本身感受度的認知與感動,說過唯知情懂情者,受傷最重。

而如此陰陰的天,卻是個最適合掉淚的日子,因為有風在吹!

秋蟬鳴於相思,聲聲切切總是不捨與難離,淚珠盈於羅襟,點點滴滴總是思念與無著,誰解心愁?誰瞭傷處?最苦是立盡月黃昏。原來,這一生一世,最無法跳脫的宿命,依仍是那暈黃街燈昏暗轉角處,在人群甚囂中逐漸淡遠而去的背影……。

活於紅塵俗世的生活中,活於禮教規範的制約中,活於安全自適的堡壘中,你從不知你的光如何刺痛過我的眼,你的熱如何焚痛過我的心,我無力抗拒卻也無法迎前趨近。我在自織的樊籠中,能擁有的勇氣其實並不多,能給予自己的空間更狹窄得可憐。

然而心裡想的卻永遠比做得多,更比文字表達的多得多。

深切而知,餘生累世,我是再也無法看到你了。

因無法用耳再次靠近你寬厚的胸膛,聽你怦怦然的心跳聲;因無法用眼再次望盡你深邃的瞳孔,讀你隱隱約的未竟語。所以,我也祇能卑微地、遠遠地,隔於天涯一隅,用文字去貼近你,讓你聽到我微弱的呼吸聲,讓你知道,遺忘時光很容易,要忘你,卻很難!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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