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錄03

護照小風波： 廟堂雖高能不知民間疾苦乎？

我在駐印尼代表處服務期間發生了一件護照風波。有一位台商在代表處的領務大廳，大聲咆哮，怒罵外交部以及代表處顢頇，不知民間疾苦。大廳頓時哄亂一團，我深深瞭解內情，趕緊把他帶進小會客室。經過大約半小時疏導，他緩和下來，悻悻然離去。

話說1995年間我國外交部的領事事務局推出了史無前例的，最先進的護照，叫做「機器判讀護照」英文是Machine Readable Passport, 簡稱MRP護照。這本護照是個很自豪的創新。因為當時全世界只有幾十個國家，諸如美加歐洲日本等先進國家才有這種用機器掃描就可以通關的護照。這是我國晉升「先進國家」的重要象徵。領務局自然非常自豪，通令所有駐外館處，今後所有新核發的護照都必須是MRP護照，而且所有MRP護照不得「加頁」，因為一旦「加頁」會使護照厚度增加，影響各國機場海關機器判讀。所謂「加頁」就是在護照的最後內頁增加頁數，這是便於辦理各國簽證以及諸如「僑居」之類的加簽。

領務局的「不得加頁」的規定，非常堅定。原因是各國機場的判讀機對護照的厚度有設限，為了我國護照的國際信譽，必須如此。這是理論。事實上，實行起來，漏了一個重要環節。世界上施行MRP護照的國家，例如美加歐洲日本新加坡，前往全世界幾乎都是免簽證。而我國當時很少國家給予免簽證待遇。這樣，就需要經常申請各國簽證，護照的內頁，很快就用完。用完之後，因為外館當時還沒有MRP護照的硬體配備，必須由國內核發。

於是，問題來了。這位在印尼的台商臨時要去越南，馬來西亞等國洽談生意，需要申請該國簽證，但是護照內頁全部用完了，沒有空間蓋簽證章。台商來到代表處，申請「加頁」。櫃臺同仁向他解釋，現在已經全面使用MRP護照，不可以「加頁」。新的護照是MRP護照，要回台北辦理。台商大怒，大聲說：「為何以前可以，現在還退步了呢？」

櫃臺同仁無法處理，我於是把他請到我的辦公室，委婉向他解釋。他依舊不解，而且很生氣。他不能理解代表處一向很體恤台商，會給予方便，為何以往這麼簡單的「加頁」，竟然不行。而且一定要回台從新申請MRP護照。台商的抱怨，不能說沒道理。假如，我們的護照頁數，稍微多幾頁，就不會有這問題。我於是當場在台商面前，打電話給當時的領務局副局長，向他保證，由我簽名負責為台商「加頁」。副局長非常堅定的，斬釘截鐵的回答：「事關我國護照的國際信譽，絕對不可以加頁！」。

好一個「絕對不可以」。台商不得已，只好趕回台灣，重新申請新護照，然後再申請越南，馬來西亞簽證，從台灣出發。

這位台商結束了越南馬來西亞的行程，回到印尼，餘怒未消。又來到代表處，大吵一番。這就是文章開頭的大鬧官署。我聽了他的抱怨，在小會客室安撫一陣後，他終於冷靜下來，不很愉快的離開代表處。

代表處由我接待安撫這位台商，我是虛心受教的。罵的有理。換做我，我也要痛罵。因為這麼一件小事，這麼折騰。我是願意扛起責任，負責為台商「加頁」的。我萬萬沒有料到電話那頭副局長嚴厲的指示：「絕對不可以加頁！」真的官威凜冽，完全不考慮第一線同仁有時必須處理緊急特殊案例。其實以我的領務經驗，對個別護照「加頁」不致於造成影響，更不可能因此「影響我國護照國際信譽」。這頂帽子，好沉重。

故事還有續集。隔了幾天，這位台商派了他們公司的秘書小姐，帶了一紙箱水果，來服務組致歉。她對我說，他們老闆回去後，冷靜想想，不能責怪代表處，對萬副組長不好意思，特表歉意。水果當下就分了同仁。

不久後，或許是世界各地的外館不乏類似的案例，領務局在更新護照製作時，考慮到了上面的問題，把原先護照33頁，增加為50頁。改進了很多。

再隔幾年，大約在2008年底，推出了有生物特徵的晶片護照，所謂的ePassport，更進一步優化了我國護照。在此同一時期，我們贏得了很多國家免簽證的待遇。在2009年時代已經有150國左右給我國民免簽證或落地簽證待遇。這種加頁問題可以說完全終結了。

退休多年，遠離衙門，無事一身輕。回憶起「絕對不可以加頁」這件往事，聯想到古今官場，凜冽依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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