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能搭上回家的班機了。真好。
幾度夢魂,殷殷翹首企望,幾番思量:“那結束一切,無復牽掛的回加航機上,將是如何光景。”
二十年前,自彼岸西飛,倚劍長歌,甫是雄姿英發際;二十年後,復立馬關前,束裝東歸,已然幾莖白髮時。朝如青絲。
關門一啟,一途二分,就不再、也不能卻顧來徑了。駐足關前,原以為將雀躍不已,得意盡歡。如今陽關下,卻是徒然靜靜默默的看著出關、進關老少;如今身在玉門下,卻只是倦倦怠怠的看著出門、進門紅塵男女;自己真是倦累了。
雪擁藍關馬不前。
原來,陽關玉門非關非門,是紅塵心。一種心緒,一種心境。
緒外、境內的形相,砌成陽關玉門;關在心上,門在心上,在記憶裡。
雖然,秦關漢月依然,人世過客。逝者也如斯夫。
凌晨的大廳,清清冷冷,怎堪悽涼,偶而機聲隆隆,方知玉門前仍有最後的駐足。把生於斯長於斯,一切的悲,一切的情,都留置下來;把生於斯長於斯的這一切,看個足夠。知曉昂首闊步,一腳邁跨出這現代陽關之後,縱無故人不見楊柳,亦復衣帶漸寬,將無悔;胡笙洋琴,寒梅雪蓮,亦是我絲,亦是心寄,終將不悔。
且不說避綠秦之偏狹誤政,無道則隱。無論魏晉,桃花源裡桃花村,非關悔無關情。
飛鴻踏雪泥,不捨不得;捨之後,知了:「 捨即得、得即捨、非捨非得」。禪悟後,頓然海闊天空;無論實相空相,不計西東。本無悔。
有錢或無閒,有閒或無錢,有閒有錢,空色究實一念間。人生貴適意,曾幾?偶然肆意縱情,亦神仙,更得幾回過。
已然登機時刻,終於將踏上歸程了。達達的馬蹄,不聞;蓮花的開落,不再。
我,終於是 歸人了。
回首,無盡的倦累,二十年的工作,真的夠了。揮揮衣袖不曾眷戀過往,在這夜歸的航機上,我沉沉的入睡。
細算浮生千萬緒,無復牽絆,更無魂牽了。夢裡尋覓千百度,飄飄浮浮的思心,繞了一圈子後,終復又回到原點。在這夜歸的航機上,我終把船錨,徐徐然下碇。
穿越太平洋東飛的夜航班機上,我不再是過客。歸人。 穿越太平洋東飛的夜航班機上,我沉沉的酣眠。歸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