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

"十月裡的最後一天, 已經不能動的母親突然回光返照的側過身來, 長時間望著敞開的屋門。她是在期待兒子的出現。可是目光在她期待的眼睛里逐漸熄滅。她留給兒子的遺言是兩滴掛在眼角的淚珠, 彷彿是不放心兒子獨自一人走在人世的路途上。” 【文城。余華】

已入季春, 今晨居然飄落了微雪; 不知是老天爺忘了把太陽叫醒, 或是仍未看透這時節; 恍若老夫窮首, 努力參詳人性, 仍然一知半解。

今午看了余華的新書 "文城"。看到了這話, 不知怎麼的就閤上書, 給您老提筆了。

人世間最難處理的約莫是人際關係吧！昨夜, 秦君來喝酒, 談到此事, 他倒說, 國與國關係也極難處理, 趙魏又犯境了。我知道他言外之意。他也不知道生父究竟是誰, 即位後, 守寡多年空虛寂寞的母親瞞著他, 宮裡養了個假寺人, 守寡的太后居然還生了二個孩子。那可是駭人的驚天醜聞。太后也面臨那假寺人欲弒秦君, 好保存他骨肉局面。

秦君問我計將安出。老夫我無言以對。

老夫也講了個事兒: 也是個非常年輕母親, 僅育有一個甫週歲的兒子, 然後就守寡了。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呢！三 、四年後, 這個母親終於丟下孩子, "孩子我不要了, 我好再嫁" 說完走了。之後, 不知什麼原因又回來了, 回到孩子身邊, 也再嫁了。這個小孩倒爭氣，考了功名也從商賺了錢。也因為賺到了錢, 問題就從這裡萌芽了。這個母親為了她再生育, 但賺錢能力不足的孩子們, 她開始了需索無度。耳提面命的哭訴, 她人生的不幸就是因為這個小孩, 所以下面的弟妹, 他這個長子必須要大力幫忙。小孩也做了, 他默默的接受了這個控訴, 無言的扛起那原為继父之責的工作。四十年後, 這個小孩受不了了。 這個小孩經常掛在嘴邊的是: 人走茶涼。這個小孩說的是他未曾謀面, 屍骨成灰的父親, 說的是那段他根本不知道的事。但是小孩聽的出來, 他的父母的確曾經恩愛過。只是人在情或在, 人不在了, 再濃郁的情也淡了、薄了, 終至蕩然不存。成了名賺到了錢的這個小孩感受不到母親的愛。他成了母親的供款人。

老夫問秦君, 計將安出。秦君亦無語。

師爺曾說:「娘生兒身 不生兒心」, 旨哉斯言。道不同不相為謀, 道謀得同, 故父能慈子能孝, 人與人關係也得互相的。

否則, 那絕對勉強不來的。

師爺, 你我俱皆男兒身, 更無法感受 "母子連心"。女人懷胎十月, 不說感情起點較我等早了十月, 哺奶抱懷、餵湯餵飯亦是女人居多。小孩自媽媽身上落下來那瞬間, 母親更加寬容、更好說話就已經命定了。母子情非父親所能比擬、理解。慈母嚴父不是沒有道理的。

母子不連心, 甫自小孩自有想法, 即已萌芽了, 父母教育不得法, 則加速離心。

師爺, 老夫我被孔聖人騙了, 孟子是幫兇。這倆人合謀一直告訴我父慈子孝。

羊有跪乳之恩，烏鴉有反哺之義。夫孝，天之經也，地之義也。彷彿子女孝順父母是理所當然, 是本性也。

師爺, 老夫說我被孔孟二廝騙了, 是說這二廝一直告訴老夫我, 子女必然孝順父母。老夫我栽在 "必然" 二字上。

至於, 父母必疼愛孩子, 則是老夫我書沒唸懂, 怪不得那二廝。父母以他們認為的方式來愛孩子, 孩子則以他們認定的方式來評斷父母愛。

師爺, 老夫亦知道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亦謬言也。

師爺, 秦君來訪那日, 我二人酩酊大醉, 以心有所苦。及至酒醒, 案頭留有秦篆: 剪不斷理還亂, 無復秦君踪跡。

謹陳所困

再拜

小弟頓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