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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20 09:59:57瀏覽5914|回應0|推薦36 | |
新家簽約後第二天我前往杜佳瑪塔(孟買找房記)一探究竟,才出電梯門就聽見帕西族(Parsi)的室内設計師安傑尼爾(Engineer)先生在大聲指揮工人,讓人十分有信心。 帕西族的姓氏是非常有意思的,不似一般印度教姓氏有些歷史種姓的含義,許多帕西姓是根據行業而來,所以安傑尼爾先生,顧名思義他的祖先是工程師,現在他從事設計裝潢,也算是勉強有點相關吧。 一次在印度朋友家的大型酒會中和一位初見面的帕西族老先生相談甚歡,過了好一陣子才請教他大名,老先生慢條斯理掏出名片,我接過來差點忍俊不住:勤瓦拉(Ginwala),他的祖先是賣琴酒(gin)的?瓦拉(wala/walla/wallah)印度文的意思是做某件事的人,比方説賣茶的就是的茶瓦拉(tea walla),在廚房裏打雜的人可稱之爲廚房瓦拉(kitchen walla)。 帕西族的朋友一點也不介意我覺得他們的姓氏有趣:再教育妳一點帕西族的常識,除了勤瓦拉我們還有蘇達瓦拉(Sodawala, 蘇打水?),我的鄰居是達科特爾(Doctor,醫生?)太太,大學同學裏有人姓瑞斯特朗(Restaurant,餐廳?),羅伊爾(Lawyer,律師?),雷迪歐瓦拉(Radiowala,收音機?),瑞迪馬利(Readymoney,錢莊?)。我不可置信回家求助谷歌,是真的,而且還有人姓查瓦拉(Teawala,茶?)! 言歸正傳, 滿頭白髮慈眉善目的安傑尼爾先生一看見我立刻臉上堆滿了笑:喬伊斯妳來得正好,我正想打電話問妳浴室瓷磚要用什麽顔色。不等我回話他立刻大聲吆喝會說英文的工頭路帕克:把瓷磚目錄拿來。路帕克小跑步拿來目錄,遞給我之前很盡責的用襯衫袖子抹去目錄上的灰塵。 放眼望去整個客廳沒有可以走動的地方,滿屋子建材七橫八竪曡在地上,連水電都還沒接上,已經到了選瓷磚的地步了嗎?還沒學會走路就要跑是不是會跌倒?不過我二話不説,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選了三間浴室的地板和牆壁瓷磚。牆壁顔色呢?不必選,全部白色。安傑尼爾先生再問:壁櫥木板的顔色式樣?路帕克很快又拿來一本櫥櫃目錄,不忘擦去上面的灰塵。 我完完全全不認爲現在問這些問題有任何意義,不過我沒有疑問,很快的選了所有安傑尼爾先生要我決定的每個項目,只要在一個月内完工讓我可以如期搬家,什麽都可以!安傑尼爾先生接著帶著我走過戰場般的各個房間,邊走邊解釋每個房間的櫥櫃在什麽位置,交代我去燈飾店選吊燈然後他會去付錢,我沒空的話他幫我決定。 難得見到這麽果決有效率的印度人,信心再度往上提升。迅速介紹完畢安傑尼爾先生說他還得趕到另一個正在裝潢的公寓,留下我和一屋子的工人。 廚房的流理臺已經大致成型,就在我拿著傻瓜相機左照右照之際,幾個工人盯著我交頭接耳,我對他們笑了笑。不多時膽子大的要看相機裏照了什麽,膽子再大一點的就要我幫他們照張相。路帕克見狀大聲阻止,要他們趕緊工作。 隔了幾天下午我辦事回家路上停在杜佳瑪塔再度上樓視察,工人們看到我全都開心的打招呼,只有幾天工夫我發現大有進展,居然有一間浴室開始貼瓷磚了,從浴室窗戶還可以遠眺泰姬瑪哈旅館!太太龍心大悅打電話給在樓下等的尼爾生(尼爾生的家):買些餅乾叫賣茶的送茶上來!
於是工人們開開心心喝茶吃點心:台灣太太人真好!送茶的小弟開開心心倒茶:明天這個時候還要在杜佳瑪塔樓下等台灣太太,二十杯茶呀! 我謹遵弗蘭(杜佳瑪塔前傳)的指示,一一確認每個房間的開關位置,不會讓它們躲在門後的角落。再三吩咐路帕克要他交代工人注意浴室地板,水千萬要往低處流。還有很重要的,捲筒衛生紙的架子要在馬桶旁邊,不可以在蓮蓬頭下方。別忘了高度要適當,因爲在弗蘭家裏有一個離地板只有十公分。 路帕克是個有經騐的工頭,對我近乎神經質的再三確認開關位置雖然沒敢露出不悅的神情,卻偶爾還是要很客氣的說:太太,您放心,我在 安傑尼爾先生手下做事很久了,這些事我都知道,不會有問題的。 一日朋友凱伊和我一起去監工,看我帶了好幾袋餅乾直搖頭,下車前竟然還要交代尼爾生去找小弟送茶上樓!在印度住了十年的凱伊嘆了一口氣:妳已經在印度住三年了,還沒搞清楚該怎麽辦事嗎? 不能對他們太好! 我不甘示弱反駁:是誰讓傭人做麵餅帶回家的?凱伊的廚子常常在做晚餐時順便也做了自己家裏要吃的麵餅帶回家,看似對傭人從不講人情的凱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從不説話。看她不説話我趁勝追擊:還有是誰帶傭人去看電影的?有一回我們去看印度電影,凱伊帶了女兒和傭人,進去之後才知沒有英文字幕。整場下來最開心的是傭人,因爲只有她完全知道在演什麽! 台灣太太上樓就是印度工人的午茶時間了,路帕克一聲令下,十來個工人放下手邊的工作,全都聚集到陽台坐在地上開始喝茶吃餅乾。渾身髒兮兮的工人此時嘰嘰喳喳聊天説笑,把油膩膩的餅乾浸到又甜又濃的奶茶裏,好不快活。 凱伊逮到反擊機會對我翻了翻白眼:妳每天給他們買餅乾喝茶吧,他們絕對不願意這個活趕快結束,因爲沒有哪家的太太會像妳一樣,他們爲了喝茶吃餅乾一定會拖延工程。妳慢慢等吧,你們永遠也搬不進來了! 我知道凱伊對印度凡事極盡嘲諷是一種防禦,如果不這麽做,是無法在孟買日復一日的反復無常,毫無章法邏輯中生存下去。 就這樣我每隔幾天就給工人送茶送餅乾,裝潢工程進行十分順利,一直到有一天我注意到已經完工只差油漆的衣櫥深度看來不對。由於主要工程已經大致底定,路帕克每天早上出現一次接著就到下一個工地監工,到了下午我只能找來一個看似靈光的工人,用我最不喜歡把別人當傻瓜的方式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衣櫃,太淺,衣服,不行。 頭上綁著條毛巾打赤腳的工人兩眼茫然看著我,我比手劃腳一陣子他終於懂了,從牆上拿來一個還褂著件髒衣服的鐵絲衣架,指指衣架再指指衣櫥,我趕緊點點頭。在工人把衣架往衣櫥裏一褂的同時,我擔心的事瞬間成爲鐵的事實,衣櫥果真太淺,衣架進去以後關不上門了! 我捶胸頓足後悔來不及:我可是一步一步按照弗蘭的指示監工的啊,可是有誰會去檢查衣櫥的深度呢?罷了罷了,至少我證明了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百密必有一疏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然後再以一貫的鴕鳥心態安慰自己,還好同屬我們房東的九樓已經裝潢完畢,一對德國夫婦要等到大樓一切就緒才要搬進來,所以至少我們不會有樓上裝修的噪音,天花板不會因爲樓上施工而像弗蘭家一樣裂開一條縫,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再過不久廚房的流理臺和吊櫃也全部完成了,一個工人整天坐在流理臺下方裝抽屜拉門。一日我心血來潮觀察了安傑尼爾先生引以為傲的神奇角落(magic corner),這個角櫃的設計是爲了充分利用死角的空間,所以有一個帶滾輪移動式的鐵架,往外拉之後可以帶出位於角落的另一個鐵架。 我打開半掩的櫃子門,正在裝抽屜的工人一個箭步衝過來不讓我動手拉出鐵架,兩造堅持一陣太太獲勝,可是這個架子根本拉不出來啊!原來因爲門把的關係,櫃子門無法完全打開,導致應該拉出來的鐵架無法拉出,結果就是角落的鐵架還是留在死角,無法利用。
工人很慚愧的看著我,兩人對看一陣無語,我能說什麽呢?他反正聼不懂,而且我很清楚做木頭門的工人,做鐵架的工人,裝鐵架的工人,他們很有可能互不認識,來自不同的店家。工人不讓我看的原因很簡單,過了今天,不會再見到這個太太,有問題也不是他的問題了。 三年前的我可能毫不猶豫立刻開口大罵,無論如何要工人把所有的衣櫥和這個一點也不神奇的神奇鐵架全部重做,一直到我滿意爲止。但是如今的我對凡事有了新的看法,是無可奈何也好,被現實打敗也罷,退一步想衣服可以側著褂,衣櫥的門可以不必全關,神奇角落的鐵架可以放些沒用的東西。這些事在我的生活中,真的是非常微不足道的,我已經學得不會為這些事動肝火了。 我走出廚房看著已經鋪好地板的客廳,兩個工人正在裝冷氣。我清楚自己對人對事的標準三年來一直在降低,但這是印度,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能有這樣的成果,我是絕對不能也不會苛責的。 客廳裏的幾個工人對著我咧嘴笑,我報以微笑打電話交代尼爾生叫小弟送茶上樓,然後呢?回溫德米爾(上流社會之一 : 溫德米爾)打包準備搬家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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