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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7/11 10:23:48瀏覽6211|回應0|推薦37 | |
亞莎出事後(貧民百萬富翁的鄰居之一)愛爾卡一人默默做了家裏所有的工作,亞莎在我們之間就這麽消失了,仿佛這個人從來不存在。雖然讓愛爾卡不必做飯她也不抱怨,但我很清楚她對清潔一職向來是瞧不起的,於是積極開始找人頂替亞莎。 不久尼爾生(尼爾生的家)回來彙報,房東塔塔夫人衆多司機之一找來同住在對面貧民窟裏的年輕女孩凡吉娜:太太,凡吉娜不會說英語,不過溫德米爾很多司機是看著她長大的。她在塔塔夫人司機的丈母娘家裏每天兩個小時做清潔工作多年,爸爸已經幫她安排好過兩年結婚。尼爾生下了結論:那個男孩也住附近,好幾個司機認識,應該可靠。我想,這樣的背景應該不會再有情殺的事件重演了。 我安排凡吉娜來家裏來和愛爾卡面談,瘦小黝黑的凡吉娜看來十分害怕,不敢正眼看我,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我必須得看了她的身份證才能相信她真的是19歲了。不多時面談結束,愛爾卡很滿意的宣佈凡吉娜是個單純的女孩,知道怎麽做家事,就是她!於是凡吉娜成爲新的亞莎,不敢和愛爾卡頂嘴,不敢正眼看太太,看到老外先生馬上走開,只會默默做事的新亞莎。 凡吉娜每天早上八點來十一點離開,到供水站(孟買水,大不易)去扛水回家,吃過午飯後到溫德米爾大樓後方的人家去做兩個小時的清潔工作,下午三點半回到溫德米爾兩個小時。愛爾卡說凡吉娜最近還找了新工作,晚上到附近另一個印度人家裏去洗碗一個小時,存錢為兩年後的嫁妝做準備。 凡吉娜來了之後愛爾卡繼續她廚子兼管家的工作,偶爾見她在廚房裏交代各項事宜,雖然說的是印度話,我卻大略聼出她在教凡吉娜如何打電話跟什麽人叫水叫雜貨,在洗菜洗碗時時也把凡吉娜叫到一旁實習。 知道我喜歡然古麗(紅包拿來),愛爾卡一反往常覺得然古麗浪費時間的態度,交代和我毫無溝通方式的凡吉娜三不五時蹲在門口畫個然古麗,初次見到的心情十分複雜,在很窩心愛爾卡的細心同時,想到亞莎卻是十分沮喪。 愛爾卡手機響起的次數越來越多,有時笑聲不斷,輕聲細語(愛爾卡談戀愛),有時口氣冰冷,急忙要掛電話:前者是印刷行的小男朋友,後者是酒鬼丈夫。我看在眼裏,心裏已有準備。 一日愛爾卡又在廚房裏對著凡吉娜說個不停,她從櫃子裏拿出茶葉,我只聼懂單字:大爺(Sahib),塔塔金牌(Tata Gold)。應該是在說茶葉要買菲爾喜歡的塔塔金牌。凡吉娜一走開,我故作漫不經心的問:在教凡吉娜嗎?妳對她滿意嗎? 愛爾卡心虛的說:是的太太,如果哪天我請假了,凡吉娜也知道家裏大大小小的事,這樣您就不必操心了。她很聰明,我說一遍她都記得了。 凡吉娜很快就進入狀況,可能是有好幾份工作的關係,她的動作十分利落,總是很快就把該做的事做完。愛爾卡對她十分滿意,常聽見她們有說有笑 。再過不久,愛爾卡每天早上端奶茶來的時候老是欲言又止,在我附近繞來繞去說些無關緊要的奇怪事。最後我忍不住了:愛爾卡,家裏一切都好嗎?沒事吧? 愛爾卡深呼吸了一口氣,停了幾秒鐘下定決心似的說:太太,以前帶我去日本的那個鑽石商人家又要去日本了,他們要我一起去。我已經料到這是遲早要發生的事,倒也不驚訝只問她印度僱主什麽時候要走,愛爾卡答道不着急,等找到新的廚子她交接妥當再離職。 我心知肚明愛爾卡根本不是要去日本,因爲她已經告訴過我她絕對不會再離開印度,在海外幫傭的生活如同坐牢,沒日沒夜伺候僱主一家人,尤其在日本言語不通,她痛恨極了在東京的那幾年。更何況怎麽會有一個要搬家到海外的印度僱主會同意讓她自行決定何時開始上班? 我確定愛爾卡是要離開她的酒鬼丈夫和小男友私奔了。 我沒有拆穿她,只說我不打算再僱廚子,因爲我要開始慢慢恢復到印度以前沒有廚子傭人的生活,否則離開印度以後的日子一定很難過,由奢入儉難是有一定道理的。她只要交代凡吉娜家裏的一些瑣事,因爲我不再僱人,告訴我離職的時間就可以。愛爾卡點點頭:謝謝您,太太,我一定會把所有的事教會凡吉娜才離開。 接下來的幾個星期我看著愛爾卡認真交代凡吉娜家務事時,總覺得處於一種恍恍惚惚超現實的狀態。初到孟買之際,因緣際會找到尼爾生,愛爾卡(愛爾卡和象神)和亞莎(亞莎學英文),和他們從陌生到熟悉,我和他們相處的時間比和菲爾相處的時間還多,完完全全知道他們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他們幾乎是我印度的親人了。 如今除了尼爾生,被砍傷的亞莎已經不知去向,不快樂的愛爾卡要離開她一手建立支撐的家。尼爾生說愛爾卡的丈夫天天站在溫德米爾大門外等著拉長一張臉的愛爾卡。而愛爾卡的小男友打電話來的次數更頻繁了,在電話裏有說有笑之後她總是站在廚房看著窗外陷入沉思。 愛爾卡說:太太,所有的事凡吉娜都學會了,您什麽都不必操心,她有問題時會打電話給尼爾生。我兒子結婚時還沒還清的錢(太太,我要借錢),我會交代我兒子拿來還。我嘆了一口氣:我不指望妳兒子拿錢來還我,算了吧。愛爾卡想了想:太太,我再做一個月吧,這樣可以把錢還清。我明白愛爾卡對這幾年下來的相處還是有感情的,否則她大可以一聲不響的走了,因爲她很明白我不會逼她還錢。 愛爾卡離職前一星期要我寫封推薦信:太太,您寫封信我以後找工作時可以用。我寫了信交給愛爾卡:愛爾卡,妳看清楚了,我寫的是妳要回家照顧孫子所以離開我家,不是去日本。她心虛的說:我要到日本工作啊太太,否則我是不會離開您的。 我看著她:愛爾卡,妳記得當初妳來面談時告訴我妳曾經在日本工作嗎?是的,太太。我是不是要看妳的護照,證明妳的確去過日本?是的,太太。所以如果我在推薦信上寫了妳因爲到日本工作而離開我家,妳的下一個僱主可能要看你的日本簽證,可能要打電話給我問一問妳的工作情形。如果妳不是要到日本去的話,最好還是別寫在信上吧。 愛爾卡低著頭站在書桌旁一聲不響,過了一會兒我才發現她開始掉眼淚。我一陣難過:我猜妳不是要到日本工作,是要離開妳的丈夫吧?愛爾卡哭得更傷心了。我拿了張面紙給她:別哭了,我不會因爲妳要離開妳的丈夫而覺得妳是個壞女人的,妳不必擔心 。 我知道愛爾卡説謊的原因就像亞莎第二次自由戀愛結婚卻説是家人安排的一樣,身處印度下層社會的女人,離開丈夫或是自己選擇婚姻是不對的。我猜她們不願意我用世俗的眼光判斷她們,所以為自己的行爲找了理由,因爲跟我説謊對她們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的。想到這裡,我更難過了。 愛爾卡擦乾眼淚:是的太太,我要離開他,我不能再待在南孟買了,這樣下去只會給您添麻煩,那個沒用的酒鬼整天站在溫德米爾門口等我下班,我不能再這麽下去了。我不願意再多了解她的婚姻感情生活,只問她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愛爾卡說計劃搬到北孟買好讓她的丈夫找不到,然後再找幫傭的工作。 接下來一個星期愛爾卡亦步亦趨跟著凡吉娜,從打電話叫水到用消毒藥片泡生菜,用印度話千交代萬交代。很多朋友說不要浪費時間和印度傭人建立關係,但是從愛爾卡身上我知道自己沒有浪費時間,因爲她在好幾個星期前就可以一走了之,沒還清的錢不要還了也沒必要教凡吉娜,反正這輩子再見面的機率幾乎為零。 愛爾卡走的那天我給了她一萬盧比:這是給妳的,不可以給任何人,明白嗎?妳要知道保護自己。愛爾卡接過錢眼眶又紅了:謝謝您,太太。我不放心再度交代:妳聼清楚了嗎?不可以給任何人,存到妳的銀行裏,是給妳的,妳給了任何人我都會很失望的。愛爾卡邊擦眼淚邊點頭,我只希望她明白我不要她把錢給小男友,就像她幾十年來一直把錢給酒鬼丈夫一樣。 愛爾卡,就這樣和亞莎一樣,也從我的生命中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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