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之間，我對於她的古怪脾氣都能瞭解與釋懷，甚至抱著一些悲憫和罪惡感。過去近20年來，Shady小姐把青春奉獻給來來去去的學生，容忍每一個笨拙新手犯下的錯誤。如果有一天她老了跑不動了，她的下場會如何？會跟那些耕田一輩子的牛，老了之後送到屠宰場的下場一樣嗎？想到這，心裏莫名湧上一絲絲悽涼。

馬術課103─蘋果的誘惑

Shady小姐是我上馬術課接觸的第一匹馬。當我第一次為她刷毛，嘗試用不鏽鋼鉤清理馬蹄時，她不耐煩的把我硬擠到牆邊，還用前蹄不斷跺地咆嘯。當時我有些驚慌失措，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後來我發憤圖強，閱讀了一些關於馬的書籍，其中介紹馬最常用耳朵與嘴巴來表達情緒。耳朵呈放鬆略為向後，代表馬兒感覺舒服自在；耳朵豎立但仍然放鬆，表示馬兒好奇警戒但仍然開心；耳朵緊貼向後嘴部向前成一直線，表示馬兒非常生氣或害怕，隨時會採取下一步行動；若馬嘴湊近你到處親吻像小狗一樣，表示這匹馬對人非常友善；像Shady小姐前蹄踏地嘴裡還嘟囔著，表示可能是不耐煩或是向人討點心吃。

第三次馬術課，我再度與Shady小姐相遇。有了第一次的教訓，我帶了幾個紅蘋果，一見面就先給馬兒見面禮，她開心享用之後，刷毛和清理馬蹄的工作都出奇順利。當我架上馬鞍、轡頭等配備時，她掙扎了一下最後還是乖乖服從。

就跟人類一樣，腿長的每一步伐都會跨得比較大，因此行進速度比較快，反之亦然。Shady小姐的身高只有14.5 HH，只比迷你馬高一點，速度自然比較慢。在進行快步時，偶爾還會不高興的甩甩頭，彷彿想把掐在嘴裏不舒服的馬勒給甩掉。

馬術教練和有經驗的學員，都曾提到Shady小姐脾氣不太好，就連牽她經過其他的馬，都必須保持距離以防被Shady小姐踢到。當時我心裏就覺得奇怪，為什麼這匹馬個頭小卻脾氣大？

當我結束騎術課程，用手輕拍馬脖子表謝感謝時，仔細看過原本栗色的鬃毛卻夾雜些許白毛，心裏恍然大悟，Shady小姐一定年紀不小。一名資深學員告訴我，Shady小姐已經22歲，是這個馬場裏最資深的馬。以馬的最長壽命為30歲計算，我正騎在一頭年近花甲的老太太身上。

突然之間，我對於她的古怪脾氣都能瞭解與釋懷，甚至抱著一些悲憫和罪惡感。過去近20年來，Shady小姐把青春奉獻給來來去去的學生，容忍每一個笨拙新手犯下的錯誤。如果有一天她老了跑不動了，她的下場會如何？會跟那些耕田一輩子的牛，老了之後送到屠宰場的下場一樣嗎？想到這，心裏莫名湧上一絲絲悽涼。

未來會如何，實在超乎我的能力去決定或改變。我能做的只有讓Shady小姐在有生之年，多吃幾個紅蘋果，滿足一下小小的口腹之欲。於是我開車去超級市場又買了一袋紅蘋果，好好犒賞這位最資深的馬教練。

當我離開Shady小姐的馬廄時，才赫然發現馬術教練在門口貼了一張告示，提醒學員Shady小姐的馬蹄只有教練才能進行清理。那她為什麼會乖乖抬腳讓一個生手清理馬蹄？我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是─蘋果的誘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