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開口說話之前，小喜深呼吸口氣：

「你也一樣你沒有回答我你怎麼知道很久以前這裡是我祖父的房間！」

「『‧‧‧你怎麼知道很久以前這裡是我祖父的房間』」阿葉覆誦。

「沒錯！」

天使一直搖晃著自己的雙腳。

「我們從時間剛開始的時候就在這兒了，小喜。當妳的祖父還是小孩子的時候，有一個耶誕節、因為肺炎的關係、他必須留在床上。那個時間，人們還沒有有效的方法治療這種病。」

「那你，你那時候也在嗎？」

「我忘不了他雙眼裡傷心的樣子。」它低下頭說「可以說像是兩隻被遺棄的雛鳥。」

「『‧‧‧兩隻被遺棄的雛鳥』」有些氣喘、小喜覆誦。

她抬起頭看它、迫不及待、說：

「可是他沒事兒啦！他完全康復啦！」

「對啊，百分之百。」

背光的關係，小喜還是沒有辦法看清它的樣子。

一個靈活的動作、大約一秒的時間，它在窗櫺前面坐好，把大杉樹上的光線幾乎都遮住了。

它是怎麼起身不會前傾或是跌到書桌上的？可以說它沒有 能 力 跌倒。

「我記得田野中所有放羊的牧人。」

小喜想著她的祖母唸給她聽的、聖經裡的一段話。

「榮耀歸於上帝還有和平的地上、善良的人們。」她說「你是不是要說的這個？」

「是的，天帝的武裝。我們是喜樂的、無憂無慮的兵團，妳知道。」

「我不知道。」

阿葉歪著頭，這樣小喜就看到他的臉部了。可以這麼說，像瑪莉安的布偶娃娃，一模一樣。

「可憐的孩子‧‧‧」它嘆口氣。

「你是因為我生病才這麼說的嗎？」

他搖頭、不同意。

「面對自己的情況失去信心應該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呼‧‧‧」

「我聽說懷疑會讓你們身體裡面變成黑色的，是真的嗎？」

小喜做了一個醜醜的鬼臉。

「噢，只是問一個問題啦。」它要她別生氣「地上不停來去的人類，我們除了知道他們是血肉之軀之外，我們沒有再學到什麼了不起的事情。」

不想跟它說話，小喜背對著它。不過、要阿葉放棄要更努力些。

「一直對什麼都不信任應該很無趣吧‧‧‧」

「那，沒有禮貌、欺 騙 生病的小女孩，會怎麼樣啊？」

「天使不說謊！」阿葉嚴重抗議、震驚。

小喜停了一會兒不知該說什麼：

「那麼你真的是一個天使ㄌㄡ？」

有些尷尬，它不好意思的點點頭，好像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小喜很快的回答，說：

「我就是這麼想的，可是我不想問你是不是、萬一我弄錯了。意思就是說，我並不相信天使。」

做了一個很大的動作，它盯著她：

「趕快不要再玩這個小把戲了吧。稍微想一想看、如果我問妳同樣的問題！要怎麼知道誰說得才是對的啊？」

然後、為了證明它是完全正常的、健康的，它從窗子跳到書桌上。它前後左右晃來晃去。好幾次都讓人以為它就要失去平衡掉到地上，可是它總是在最後一刻平衡住。還有，有一次，它都已經晃到書桌外面了！

「『一個天使在我家裡』」小喜喃喃自語，好像她在唸一本讀過的書名一般。

「我們之間，我們互相、只說我們是上帝的孩子而已。」阿葉解釋說。

她眼睛張得大大的。

「可是、你‧‧‧」

「什麼？」

小喜想要在床上坐好，可是她立刻就倒在枕頭上。

「‧‧‧你，你只是個小孩天使。」她說。

它幾乎是無聲的微笑。

「我看不出來我說了什麼有趣的事情。」她說。

「『小孩天使‧‧‧』妳不覺得這種說法很有趣嗎？」

小喜真的不知道哪裡有趣。

「你不是一個成年的天使，這很清楚。所以啊，你應該是一個小孩天使。」

阿葉真的笑起來了。

「老實說，我們根本不會長大。我們要怎麼變成《大人》啊？還有、天使也不是從樹上長出來的喔。」

「我想我要昏倒了！」小喜叫著。

「那就真的可惜了，現在、我們已經談得這麼好了。」

「我啊，以為幾乎所有的天使都是大人。」她堅持。

阿葉聳聳肩。

「這不是妳的錯啦。妳只是猜想妳不知道的事情嘛。」

「你是說，根本沒有大人天使？」

它眼淚都笑出來了。讓小喜以為她聽到小懶的彈珠一顆一顆的、掉在廚房的磁磚地板上。只不過這一次，她沒有去撿起來‧‧‧

「好吧，所以，連一個大人天使都沒有。」她結論「這件事並不會困擾我，不過、這樣的話、也就沒有真正的神父，因為所有的神父總是說天上住滿成年的天使。」

沉默了一陣子。然後、阿葉的手在空中優雅的舞動：

「『天上住滿成年的天使！』」它叫道「太多太多了！」

因為小喜沒有再說什麼，它就繼續：

「妳知道，小喜，和妳聊天真的很棒‧‧‧」

她吸著自己的大拇指。

「我想要知道變成大人是什麼感覺‧‧‧」她還是說出來了。

阿葉坐在書桌邊緣、兩條腿吊在半空中。

「妳想要談這個話題？」

她躺著，眼睛看著天花板。

「我的教授說小孩子只是成年的一個階段。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好好做功課、準備我們的成年生活。你不覺得這樣說法很奇怪嗎？」

阿葉同意：

「其實，完全相反。」

「怎麼會這樣？」

「成年只是讓其他的孩子能夠出生的一個階段。」

小喜想了想。

「可是應該要先有大人。」她說「不然就不會有小孩。」

阿葉搖頭。

「又是一個錯誤的想法。先有小孩，不然就不會有大人，想看看！」

小喜靈光一閃：

「這就是要看誰先誰後：母雞還是雞蛋？」

阿葉又開始晃它的腳。

「原來，這個古老的謎語一直在困惑著妳！我第一次聽到，是在印度，有好幾千年了，從一個養雞的老人嘴裡說出來的。他彎腰看著一顆、母雞剛剛生下來的大雞蛋，他搔著腦袋不斷重複：《我很好奇是誰先出生的，雞還是蛋？》

小喜，不好意思，看著阿葉。

「當然是先有蛋。」它說。

「為什麼？」

「因為、不然的話就沒有雞。妳總不會相信世界上的第一隻雞，某天天氣不錯，拍拍翅膀，就這麼跑出來吧？」

小喜不知道該怎麼想。天使的說法讓她有些想不到，但是它的說法、聽起來都很有道理。就這樣、一個老問題被解決了，她想著，重點是明天還會不會記得‧‧‧

「小孩子的問題，也是一樣。」阿葉繼續說。「是小孩他們先來到世上。大人，他們總是蹣跚的跟隨著小孩。而且隨著年紀越來越糟。」

小喜覺得阿葉說的話都非常針對問題、貼切，因為害怕忘記、讓她很想盡快記在她的中國日記裡。但是她不敢在它面前這麼做。她問它：

「問題是、亞當和夏娃他們一開始是大人，不是嗎？」

阿葉搖搖頭：

「他們 長 成 大人。所有的誤會都從這裡開始。當上帝創造了亞當和夏娃，他們原來是兩個好奇的小小孩、在上帝創造的廣闊花園裡、成天爬在樹上玩耍、想像自己就是大王。創造一座像那樣的花園、如果沒有小孩子在裡面玩耍、會有什麼意思呢？」

「這是真的嗎？」

「天使從來不說謊，我跟妳說過了。」

「那、繼續說！」 「然後他們就被蛇引誘、來到 渴 內 詳 樹 下、嚐了味道、然後他們就開始長大：他們吃得越多，就越成為成人。這樣，他們一步一步的被趕出了孩童的天堂。我們說的小小的偷兒，對知識感到這麼飢渴，最後終於將自己永遠逐出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