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是一隻蝴蝶

低低飛舞在田野之上，

悲哀是一隻飛鳥

烏黑而強壯的大大翅膀，

帶著你遠遠俯瞰

生命在流水和樹梢之間閃亮。

悲哀鳥高高的飛在天上，

那兒有慰藉傷痛的天使守護

在死亡的田野之上

─ 愛迪 舍德葛蘭，十六歲 ─

第一章

他們讓房間的門開著。小喜聞著、感覺著又熟悉又特別的耶誕節的味道從樓底下傳上來。她喜歡一個一個的辨認它們的味道。

太簡單了，香料包心紅菜！接著是要去教堂之前、他父親在火爐上點燃的薰香。然後、這不就是耶誕樹的味道嗎？

小喜用力的聞著、然後她可以感覺到、耶誕樹底下放著金色或紅色紙包裹著的禮物，繫著絲帶、上面有寫上每個人名字的卡片﹒﹒﹒這些混合成一種香氣，深沉，飄忽又濃郁，魔幻，耶誕節的味道。

在迷思神往中，她的手指頭輕觸掛在床上的耶誕日將臨曆。上面有屬於每一天的格子、二十四個小窗子通通都打開了；包括今天的那一格，是所有格子裡最大的一個，是她打開的。她不禁又看了看守在上方的天使，小耶穌躺在馬槽裡面。後面是瑪麗亞和約瑟夫，但是他們似乎沒有看到天使。

瑪麗亞和約瑟夫不曉得有天使在馬廐的上面，這要怎麼解釋呢？

她的眼光在房間裡巡視。她經常盯著天花板上的紅燈，白色窗帘布上面繡著一朵朵勿忘我，書架上的書籍，布偶娃娃，她收集來的珍奇異石，這些珠寶成了她的一部份。靠窗的桌上，一本克里特島的旅遊介紹，旁邊是一本給孩子讀的老舊聖經，還有一本是北歐的神話。隔壁是她父母親的臥房，這面牆上掛著一幅印著可愛的小貓圖片的希臘月曆。上面還掛了祖母送給她的一串老舊珍珠項鍊。

她數過多少次吊掛窗帘布木條上的二十七個吊環呢？﹝為什麼一邊有十三個、另一邊有十四個？﹞又數過多少次、那堆在桌上的《生命和科學月刊》的期刊號碼呢？她應該是每次都放棄了找出正確的數字。同樣的，她也放棄了計算窗帘上的勿忘我的數量。反正，它們藏在皺摺的部份有太多看不到﹒﹒﹒

她的床底下，她放了一本《中國式的私密日記》。她只需要垂下手臂就可以摸到這本日記﹒﹒﹒還有一枝筆也放在一起。

她這本《中國式的私密日記》是以前在醫院的時候、一個醫生送給她的小冊子。當她把它放在燈光下，黑色的絲線，在紅色和綠色的封皮上閃亮。

她沒有勇氣真正的來寫日記─ 首先，她能寫些什麼呢？─，不過她還是決定不要成天躺在床上，要將每一個來到腦中的靈感記下來。她還告訴自己不要塗抹塗改，每一個字都要保留、直到最後的審判日來臨的那一天。等她長大以後重新讀到這些一定相當有趣。扉頁，她方方正正的寫上：小喜的內心世界。

她倒頭在枕上、豎起耳朵聽聽樓下的聲音。不時，她聽到她母親在廚房裡拿東西開關抽屜的聲音，否則整個屋子非常的安靜﹒﹒﹒

其他人應該快要從教堂回來了。也許在耶誕的鐘聲響起之前，也許之後。是真的，在史柯普的屋子裡可以聽到耶誕鐘聲，人們更習慣來到門外台階上傾聽鐘聲。

但是這個耶誕節，小喜沒辦法到門外聽耶誕節鐘聲歡樂齊鳴：她生病了。和十月或是十一月的時候不一樣，不是一點點生病，而是嚴重到耶誕節好像她手上的沙子從指縫流逝。她睡睡醒醒，不過，她沒有住在醫院裡。那兒，他們十二月初就佈置好耶誕節的裝飾了！

她能夠認識耶誕節這又是一個運氣！如果世界上有什麼不會改變的事情，對她來說，好像就是史柯普的耶誕節。連著幾天，當地人用相同的方式過耶誕節，一年又一年，從不問為什麼這樣、那樣。《這是傳統》，那裡的人說。沒有什麼好多解釋的。

最後這幾天，她滿腦子關注的就是樓底下發生的事情。廚房裡發出來的準備的聲音，或是裝飾品互相摩擦的聲音像是一個個氣泡飄到她身邊。有時候，小喜幻想著樓底下是地球而她自己正住在天上。

昨晚，他們把耶誕樹放進家裡、她的弟弟小懶睡覺以後、爸爸就開始佈置。真的難以相信，小喜竟然還沒有看到耶誕樹！

安慰的是，她有一個多嘴的弟弟跟她描述這一切，而且還會加油添醋！還好有他，用他的方式，讓她隨時知道準備節慶的進度跟細節。小懶是她的樓下情報員。

她搖著床頭櫃上的鈴鐺，通常，他總是第一個跑上來。而且小喜很喜歡叫他上來告訴她大大小小的事情。

爸爸已經答應，拆開禮物的時候要抱她到客廳裡。她已經要求一雙新的滑雪板。她原來的那雙、長度才到她的脖子的高度而已。媽媽耐心的告訴她、最好還是等到她的情況穩定一點的時候才來擔心滑雪的事情，小喜提出強烈抗議：她要一雙耶誕節的滑雪板，就這麼簡單，不是嗎？

「可是，也許、妳今年冬天沒有辦法出去滑雪﹒﹒﹒」

小喜將一個花瓶翻倒在地上做為回應。

「事實上，我看不出來我要怎麼出去滑雪，如果我沒有一雙適合我的身高的滑雪板！」

媽媽，不慌不忙，去找掃帚。她的鎮定令人難以忍受。一邊收拾地上的花朵和玻璃碎片，一邊她說：

「我想妳應該想一些能夠在床上做的、有趣的事情。」

她感到太陽穴上有一股壓力。《一些能夠在床上做的、有趣的事情！》匡啷！又一個盤子還有一杯果汁掉到地上。媽媽還是沒有生氣、繼續的收拾，一個接著一個，所有的碎片。

堅持到底，小喜增加她的要求，好好的想過之後，她還想要一雙冰刀鞋和一架雪橇﹒﹒﹒

屋子外邊，十二月開始，溫度低寒。偶而，搖搖晃晃，小喜冒險來到窗邊。那雪像是一大片柔軟鴨絨鋪蓋在極凍的大地上。爸爸點亮裝飾在院子裡的大杉樹上面的花飾。這是很體面的事情，否則，一般人通常弄一個小型的、掛在門口上。如此，透過樹枝之間，她能夠看到遠方的烏鴉嶺。

耶誕節來臨前的這幾天，呈現在她眼前的自然景物，比任何時候都還清晰。她毫無困難的看到郵差先生，就算是外頭零度以下、接近負十度的氣溫，他還在新雪覆蓋的小路上騎著腳踏車來到。她先畫了一個大大的微笑，敲著窗戶上的方格子、然後用手勢向他打招呼。然後他就會看到她，放開把手跟她回禮，然後在雪花飛揚中打橫轉彎。當他在欄杆之後消失，她艱難的回轉到床舖上、哭泣。她的生命似乎就像是一個雪地上的郵差、踏著單車、蹣跚劃出一道路徑。

還有一次，她滿眼的淚水、只因為能夠停留在窗前。如果她可以走出戶外，如果她可以在這仙境般景色中散步一回！在農場的欄杆開口處，兩隻紅腹灰雀追趕嬉戲。小喜看著它們靈巧的遊戲、笑了。她也希望自己能夠是一隻灰雀！然後她發現她的視線模糊了。然後，淚滴在她的指頭上，她就在窗上畫了一個天使。發現自己用眼淚畫了一個天使的時候，她忍不住又笑了出來。想一想看，天使流下的淚和淚做成的天使、它們的分別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