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在候機室裡一邊踱方步一邊抖腳。如果飛往波士頓的班機不延誤的話，江納生在傍晚時分會回到家裡。

「你有什麼不明白的?」江納生問。

「二十年來你拖著我聽你的演講，二十年我們來往於大大小小圖書館，在成噸的資料檔案堆中翻撿，尋找蛛絲馬跡，只為解開你的老畫家的秘密，二十年來我們天天談他，然而，現在這幅畫是否存在的答案，你卻不想要知道了?」

「第五幅畫不存在的可能性很大的，彼得。」

「既然你沒有進到那座城堡裡面，你又怎麼能知道?江納生，我需要這幅畫，它能夠讓我不被我的合夥人開除。我覺得我好像被關在一個會縮水的水族箱裡。」

在倫敦，彼得冒了一個很大的風險。他成功說服諮詢部門延緩印刷公司名品目錄，向世界藝術品界發出一個強烈的信號，宣佈某個重大事件正在準備中。

這些定期的刊物是很重要的參考，而裡面的資料，保障了引用它們的著名機構的聲譽。

「不要嚇我，至少，你還沒有先做出任何舉動吧?」

「今早接到你的電話之後，就是你告訴我一些事情然後你說急著到鄉下去，之後，立刻我就連絡我們在倫敦的大老闆了。」

「你沒有這麼做吧?」江納生開始真的感到擔心了。

「我打電話到他家，星期六!今天是星期六 !」彼得雙掌抱著頭，哀號。

「你跟他說了什麼?」

「我親自向他保證，如果他願意相信我的話，這次拍賣將會是本世紀最重大的一次拍賣。」

彼得沒有說錯。如果江納生和他能夠弄出夫拉密瑞斯金最後的作品，就算已經有些超級收藏家有意，那些為國家級博物館工作的買家，都將會優先出價。 因此，江納生就能顯揚他的老畫家的名聲，這就是多年來他一直想要為他做的事情，而彼得將會重新成為當代最重要的拍賣人之一。

「你少了一個重要細節，你的神畫!你有沒有想過任何可能的變化!」

「當然想過，你將會把我那些帳單寄到一個無人島上，因為你，我必遠去他鄉，以便我聽到同行的譏笑之後不會走上絕路。」

美國的海岸線在望，這對難兄難弟在飛機上的對話沒有停下來過，整個旅程，讓他們周圍的乘客也不得半刻的安靜。當空中小姐遞給他們餐牌的時候，彼得一臉無辜轉身拉起邊上窗戶的遮陽板看著外面的雲朵，迴避江納生的視線。然後他以光速般動作回身，搶走江納生盤子裡的巧克力派一口吞了下去。

「你應該要承認這種食物真的很難下嚥。」

「我們在海平面三萬呎的高空，我們可以在八個鐘頭內來去兩塊大陸之間不會暈船，你總不該抱怨火雞肉的味道不對吧!」

「如果指的僅僅是三明治裡的火雞肉的話!」

「回到一點現實好嗎!」

彼得緊緊盯著江納生，一直到他注意到他的目光。

「看什麼看?」江納生問他。

「當我替你收拾行李的時候，我看到一張你發給安娜的傳真的回條。我本來不應該看的，但是因為我剛好撿起來，然後…」

「然後什麼?」江納生冷冷的問他。

「然後，看到你寫的稱呼不是安娜而是克萊拉!我只是希望我是第一個通知你的人而不希望是你的未婚妻。」

兩個好朋友像共犯般互相對望，然後是彼得停不住的大笑。

「真的，我想問!」他找回一口氣，繼續說。

「你想問什麼啊你 ?」

「你為什麼會和我同在這班飛機上?」

「我回家啊我!」

「我換個方式問我的問題，然後你就會明白了!我想問到底你在害怕什麼?」

江納生回答之前想了半天。

「我!我害怕我自己。」

彼得搖搖頭，從窗戶裡看著遠處的曼哈頓半島。

「但是，我也是啊，對你，我也經常感到害怕，老弟，但是這並不能阻止我成為你最要好的朋友!在這麼繼續下去，你就會習慣你的異想天開，你最後就和我一樣，為了那位你天天談論的俄羅斯老畫家瘋狂。你會拉著一張長長的馬臉準備你的婚禮。不，我擔保，如果你做得到和自己交朋友，你就會了解世事多變化 !」

江納生沒有回答他，他從他前方椅背上的口袋裏取出一本航空公司的雜誌。世事多變化但是也很湊巧。翻著翻著，他停在一頁簡短的專訪上，提到一位在倫敦的畫廊裡的時髦的主持人。一張克萊拉的照片附在專訪邊上，照片背景是她的莊園的前面。江納生傾身將雜誌放進行李袋裏。

彼得眼角斜視，看著他。

「不好意思，你不要想來我的無人島上放逐我，我絕對要一個人、單獨前往。」彼得說。

「是嗎，為什麼 ?」

「因為如果你也必須要遠離他鄉來和我一起的話，無人小島就不算無人島了!」

「那為什麼我就一定會、必須要和你一起呢?」

「為了你完全搞砸了你在波士頓的生活，為了你太晚明白這個事實!」

「你在暗示什麼，彼得?」江納生有點惱火。

「沒有!」彼得說。譏諷的表情，不經意的拿起手邊航空公司的雜誌。

通過海關之後，彼得和江納生朝停車場走去。他們走在航站中心延伸出去的一條通道上。彼得從護欄上彎身。

「你看計程車大排長龍!我們應該怎麼感謝當初決定自己開車來的天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