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跑車在月色下前進。克萊拉用頭巾攏著她的頭髮，保護不被風兒吹亂。江納生想著自己最後一次感到滿腔幸福的感覺是什麼時候。他又想到彼得，他必須通知他紅衣女沒有作者的簽名。他已經想像到他的表情，又想到拯救他的朋友必須進行哪些工作。在幾天之內，他需要找出一個辦法來證明這幅特別的畫出於同一個畫家手裡。

對他來說，就算是每一個筆觸都比一個簽名更能證明什麼，但是，缺少一個簡單的簽名在這個行業裡總是要引起疑問來的。第一件事情，他應該找到夫拉密不把自己的名字放上去的原因。是不是因為他違反了自己定下的規矩：不再使用紅色顏料和絕對不畫女性？如果這就是使用這麼奇怪的匿名方式的唯一理由，那麼，他大概想像不到，他已經對想要將他的才華介紹給全世界認識的專家開了一個很糟糕的玩笑。

“你幹嘛要這麼做啊夫拉密？”江納生心裡想著。

「這也是我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克萊拉回答。

餐廳桌上的燭光柔和照亮克萊拉的臉。江納生抬起頭禁不住的注視她。

「您能夠讀出我的心事？」

「我分享！我沒有這麼厲害，您的嘴唇不由自己唸出來的東西您自己不知道。」

「沒有簽名，這幅畫會有很大的爭議。我們需要具體的東西來證明瑞斯金就是原作者。」

「您要從哪裡開始呢？」

「從畫作本身開始，我得找到這幅畫的原料然後和他畫的其他圖畫做個比較。從這裡找到第一個線索。」

桌上，他們的手如此接近，只要在腆靦或是害怕上面、多向前幾公分的距離，一雙手，就能夠合而為一。但是誰能夠知道？如果他們雙手緊握，是不是會得到問題的答案？那一個兩人都在自問、卻不敢向對方透露的問題的答案？

回到屋子裡，江納生睡在客房。他把旅行袋放在沙發上，然後靠在有個頂蓋圍著粗布布幔的床上。然後他又來到兩扇對著大花園的窗子其中一扇前面，感受大楊樹散發出來的氣味在明亮的夜晚中擺盪。有些涼，推上裡面的窗然後去浴室裡。克萊拉在走廊上，她站在他的房間門口、停留了一段時間，然後她離開，朝向走廊盡頭、她自己的房間裡。

很早他就起身。盥洗完畢，他直接來到廚房裡。整個房間裡聞起來都是炭火熄滅後的味道。克萊拉沒有誇張，清晨的廚房裡是冰凍的感覺。大桌子上裝麵包的籃子旁邊擺了兩個大碗砵。江納生在那裡留了一張字條。他把火生起來，然後從廚房後門出去，無聲無息將門輕輕帶上。大花園被黎明的紅粉色封包沉睡。江納生在肺部裡裝滿新鮮空氣，一天當中、他最喜歡這個時光，有點像兩個奇異的世界在此極短暫的相遇。大樹枝枒和攀附在牆上的玫瑰花莖都停格在清晨中。腳底下踩過的碎石子唏唏嗦嗦。他坐上他的車子，發動引擎離開。在兩邊都是高大樹木的小徑上，他看到莊園的大房子在後照鏡中逐漸縮小。在他彎上大馬路的時候，這邊、克萊拉推開了樓上的窗。

一陣細雨灑落在西特羅機場上，江納生將租來的車子還回去，坐上載他到意大利航空登記櫃台的運輸巴士。往翡冷翠的飛機要兩個小時以後才會起飛，他就先在旁邊的商店裡閑晃。

克萊拉來到廚房，她靠近火堆，傻傻微笑，爐子裡噼啵作響。她到瓦斯爐邊上，將熱水壺放在一個爐頭上然後坐在桌子旁邊。每天來打掃整理房子的女管家在桌上放了一份早報和新鮮麵包。她可以聽到在她頭頂上的緩慢腳步聲。克萊拉看到江納生留給她的字條。她把報紙放一邊，拆開信封。

克萊拉

我今天清晨已經離開。本來我應該敲敲您的房門向您道別，但是您還在睡覺。當您讀到這幾行的時候，我正往翡冷翠的路上，追隨我們的畫家的腳步。很有趣，是什麼讓我等待了那麼長的時間，才發現宿命給我的最大的驚喜。我想和您分享每次我醒來時那一刻的靈感。這個發現像是一趟旅行，我一直以為確切的時間是我認識您的那一刻開始的。但是，真正發生在什麼時候呢？您知道答案嗎？

我今晚會打電話給妳，願您有個愉快的一天，我希望能在您的身邊；現在、我知道的是，我已經開始想念您。

祝 好

江納生

克萊拉緩緩的摺起那封信，慢慢放到睡衣口袋裡。她深深吸進一口氣，看著天花板的吊燈，舉起雙手朝天，大聲、歡呼。

女管家桃樂絲布拉斯東，從微開的門縫中，驚訝探頭。

「有什麼吩咐嗎，小姐？」

克萊拉用手捂著嘴乾咳。

「沒有，桃樂絲，是水壺的水燒開了的叫聲！」

「是吧。」她回答。看著瓦斯爐爐頭上的水壺和克萊拉忘記點燃的爐火。

克萊拉不曉得自己正站著、轉著圈圈。她要布拉斯東太太把房子打掃好、然後放些鮮花在客房裡，她要先回倫敦、但是很快就會再回來。

「知道了，小姐。」管家回答後離開、往樓梯那邊走去。

等桃樂絲布拉斯東到了走廊那邊的時候，她看著天，然後上樓去了。

江納生搭的飛機機輪離開地面跑道的時候，克萊拉坐在她的摩根跑車裡，大房子在她的後方。圓圓的、熱熱的、亮亮的太陽在天上。

兩個鐘頭之後她將車子停好在畫廊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