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納生在航程中充分休息。飛機機輪剛離開跑道他就閉上了眼睛，機艙門再度打開的時候他睜開了眼。他租了一部車離開希特羅機場來到高速公路上。一旦他看到那個小酒館出現在他眼前，他立刻加速前進。不久，莊園的黑色大門在車頭的方向出現；門大開。他進去園子裡，減速慢行最後停在屋前空地上。陽光輕撫在屋子的外表上。野玫瑰沿著牆面用法南斗土風舞曲的節奏攀爬出一片粉彩.中間一塊圓草皮，一棵高大的楊樹在風中輕擺，高處枝頭輕觸屋頂。克萊拉來到空地上從台階上走下來。

「剛好中午。」她一邊靠上前來一邊說「只差了一天，您相當準時！」

「我真的很抱歉，說來話長。」他不好意思的回答她。

她回轉身去進到屋子裏。

江納生尷尬當場然後就跟上去。在這間鄉下的屋子裏，每件東西似乎都是不經意的擺放，重點是放得都恰如其位。某些地方，不知道為什麼，讓人立刻感覺到舒適自在。克萊拉大部分的時間就在屋子裏那幾個地方。那些地方，這許多年來，就好像，因為她在那裡而散發出迷人的味道。

「跟我來。」她說。

他們來到一個很大的廚房鋪著棕色的小方塊磁磚。時間在這裡似乎沒有留下痕跡。壁爐中幾塊紅光，就要燃盡。克萊拉彎腰在一個柳條籃中取出一塊柴火丟進灰燼當中。火焰迅速的活躍起來。

「牆壁太厚了，夏天跟冬天的溫度差不多，這間屋一定要加熱取暖。如果您是早上到這裡來，那股刺凍的冷氣保證嚇您一跳。」

她放了幾個盤子在大桌子上。

「您要喝杯茶嗎？」

江納生靠在牆上看著她。就算是她的最簡單的動作，克萊拉看上去總是那麼優雅。

「看起來，您完全不尊重祖母的期望？」江納生說。

「恰恰相反。」

「我們不是在她的房子嗎？」

「她是個厲害的心理專家。真正能夠保證達成她的心願的有效方法就是要我反過來發誓。」

水蒸氣在壺子裏發出笛哨聲響。克萊拉倒茶江納生在那張大木頭桌子邊上坐下來。

「我回到住宿學校之前，她問我，我有沒有考慮過在發誓的時候交叉我的手指頭。」

「我猜想這是某種看事情的方法。」

面對著他，克萊拉坐下。

「您知道夫拉密和他的經紀人艾德華爵士的故事嗎？」克萊拉問他「隨著時間的發展，他們互相依賴，他們的關係像是倆兄弟般。我們知道夫拉密後來死在他的懷裡 。」

他的聲音裡有著愉快的期待。江納生感到很愉快，克萊拉開始她的故事。

「1860年逃出俄羅斯之後，瑞斯金來到了英格蘭。當時倫敦是所有流亡者的臨時居留，隨時可以和土耳其、希臘、瑞典、法國、西班牙人擦身而過，甚至許多的中國人。老城裡面各色人種濟濟一堂，最普及的大眾化的酒被命名為『國際飲料』，不過夫拉密不喝酒，他身無分文。他住在郊區狼狽滋的低下區裡一個骯髒破敗的房間裡。瑞斯金是個自尊心很強又勇敢的人，就算是一無所有，他寧可餓死也不向人伸手。白天裡，拿著削細了的木炭為筆，他來到柯文公園的市集，在一些撿來的回收紙上，為過往的人作素描。

靠著他的圖畫，運氣好的時候每天可以賺到幾文錢，他盡力抵抗他的貧困。就這樣他認識了艾德華爵士，在柯文公園露天市場裡某條巷弄裡，在那裡，一個秋天的早晨，命運，將他們連在一起。

艾德華爵士是位名聲卓著而富有的藝術品商人。

他從來就不可能來到這種市集的廣場上，但是他有一個傭人生病死掉了，他的太太要他親自到市集上挑一個替代的傭人。夫拉密瑞斯金在艾德華爵士面前揮舞著剛畫好的人像，他停在一個蔬果攤子前面，這位畫廊經紀立刻就看出這位處於困境的畫家的天份。他買下這幅速寫整個晚上觀看研究。第二天早上他坐著馬車回來找他，帶著他的女兒，要求畫家畫她。夫拉密拒絕。他不畫女人的臉。他粗淺的英語沒有辦法讓對方明白他的意思，艾德華爵士就很不高興，準備要抽他幾鞭子。這兩個之後關係密切的人的初遇眼看著就要不歡而散。但是夫拉密冷靜的拿出另外一幅畫給艾德華爵士看。畫的是爵士爺，是幅全身的畫像，前一天他們分手後，完全靠著記憶力畫下來的畫。一切都很清楚了。」

「這就是在三蕃市展出的艾德華爵士的畫像？」

「這幅素描畫像，沒錯，就是從這幅畫起‧‧‧」

克萊拉皺皺眉頭說。

「您早就知道所有這些故事，我在您面前耍大刀了，您是這個畫家最權威的鑑定人，然而我卻在您面前跟您談那些隨便哪本書都會提到的掌故。」

江納生的手靠近克萊拉。他很想拍拍她的手，但是他忍住了。

「首先，關於瑞斯金的書籍介紹實在不多見，而且我要向您保證我不知道您說的這些掌故。」

「您逗我開心是嗎？」

「並不是，不過我應該這麼說，我想知道您的資料來源，這樣我可以發表在我下一篇專題報告裡。」

克萊拉還是扭捏了一會兒才重新開始她的故事。

「好吧，我相信您。」她為他倒了一杯茶，繼續說「艾德華爵要求夫拉密當場為他的馬伕畫一張人像畫。」

「這幅速寫就是我們星期三收到的那幅畫是嗎？」江納生又問。

「一點都沒有錯，夫拉密後來和他成為好朋友，他們有相同的愛好。還有，如果您想要笑我或是您早就知道這些故事的話，我發誓我‧‧‧」

「別亂發誓，請繼續。」

「夫拉密年輕時代是一位很好的騎手。多年之後，那馬伕最喜愛的一匹馬累倒，暴斃在某個街頭，夫拉密為了安慰他，為他在馬廄前馬具邊上做了一幅他的畫像。馬伕這時已經老了，夫拉密畫他的臉的時候，就是採用某個潮濕冷冽秋天早晨，在柯文花園露天市場裡的那張臉。」

江納生迫不急待的告訴克萊拉這個深刻的故事提升了這幅畫的拍賣的價值。克萊拉沒有說什麼。他的職業習慣發揮作用，他不只一次要求她告訴他她的消息來源出處。他不斷的從克萊拉的故事裡想分辨出哪些是真實哪些是傳說。整一個下午她都在說夫拉密和艾德華爵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