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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得恩寵 IV (12/07-04/08加爾各答垂死之家)
2015/09/07 17:51:46瀏覽713|回應2|推薦61

耍我的氣喘老病人

53床也是個十分瘦小的病人,剛進來時常咳嗽,我也是在她咳嗽暫停時幫她拍背。後來看她身體狀況越來越好,只是都沒看過她起來走動,除了上廁所;有一次,我拉她起來走動,走沒多久發現她喘氣喘得很急,那時才知道她有氣喘,趕忙帶她回床位,並告知忠愛修女,她便拿一瓶噴劑幫她噴;以後我偶爾會注意一下她的身體狀況,一般大致都還好。後來有一天,我走近她的床位,她瞪著我在喘氣的樣子,我坐下來看她是否需要拿藥來噴,接著發現鄰近床位的病人都在笑,她也開始笑,才知道被她耍了。

 
我的孟語老師

Shepaly的7號床位常有志工坐在旁邊跟她聊天,她是女病房中英文講得最好的一位,所以很自然地,她就成為我的孟加拉語老師,每當病人跟我講一堆我聽不懂的話,或是我想跟病人講什麼話時,她就成了我的溝通橋樑,從她那邊還真學到不少當地話。

她原來住在離垂死之家的地鐵站只有兩站之隔的南端終點站,祖父母原本是孟加拉的印度教徒,因為當時與回教徒的紛爭而避走到西孟加拉這邊來定居;她小時候唸到中學,也曾在孟加拉上班工作過,對於剛認識的病人,她都會講一下她的身體狀況:被車子撞到,以致雙腳都無法走路。我猜想她大概是因此而被家人遺棄在街頭,但也不敢求證,直到好一陣子之後,在跟她聊天時,才知她的丈夫對她很好,下無子嗣,曾懷過小孩,但是胎死腹中,她受傷後一直住醫院,丈夫也都到醫院去照顧她,後來因為丈夫去世了,醫院才將她送到這兒。

對於能住到這邊,她時常表示感激,常幫修女記住病人的狀況或提醒一些事。她還教我怎麼用孟加拉語劃聖號,儘管她是吃素的印度教徒,她也是常常讚美耶穌的。

家世不錯的22床老人  

22床的老人,也是無法走動的病人,平日總是把自己的床位及身體打理得乾乾淨淨的,衣服雖然只能穿寬鬆的袍子,但也常用一條薄罩巾,從頭部到胸部把自己圍成一般的印度婦女衣著的樣子,從她矜持的面容與神色,感覺她不是個一般低階家庭出身的人,只可惜她不會講英語,也不知她講的是哪一種語言,她講的話,我從來都沒聽懂過一句,只能用猜的。

絶望與放棄代替生存意志

在垂死之家看到的TB病人都是年輕的,我想,如果是年紀大的,大概也熬不久的。23床的病人,原以為她有四十多歲了,後來聽葉培講才知道,她才不過三十左右;有一次看我都幫別人擦按摩油,她也表示要擦,等我幫她擦身體時,才發現她的身體有多麼地瘦小,瘦到沒意料到的沒有肉只有骨頭的狀況。她雖然也是很少說話,但食量還可以,對吃的意願還是有的。我到了約兩個星期後的某一天,當大家都在各忙各的時,突然聽到一聲長長的叫聲,我湊過去看,是她在叫,只那麼一聲就沒再叫了,看她好像在飲泣,神情是哀傷的,不被看到的單獨與寂寞。自那天以後,她吃的越來越少,到後來幾乎都吃不下了,葉培知道她喜歡吃中國菜,就把我前一天炒的素食米粉帶去給她吃;過沒幾天她還是走了。

 那一陣子,偶爾回想到她的那一長聲哀嚎,我感覺那是,對自己的生命、病情與未來,一種的絶望與全然放棄。那段時間,我常想,病人如果常有人去跟她講話,去給她按摩,說不定她會覺得受到關懷,感受到溫暖與被愛,而比較有活下去的意志,會比較願意與病痛奮戰。  這讓我也想起一份Mother House的神父,在志工休息日時,帶領志工分享服務心得與感想時,整理出來的一份常被提出來討論的問題:當病人以飢餓的方式自殺時,你是要強迫餵食呢?還是順應他的意志?這也是我在服務時看到的,修女與資深志工,都會盡量地在有限的資源下,想辦法讓病人吃得下,如果病人真的是該勸的,該哄的,讓開導的各種方式都用了,仍是吃不下或拒吃,就是只有能順應狀況了。

快樂與健康互相暉映

Shivani是個快樂的瞎眼老人,身體算是健康的,當初是外傷進來的。有時候她會自得其樂地引吭高歌,所以待久一點的志工就會找她唱生日歌,她總是很配合地邊拍手邊高聲唱,或是跟志工說說笑笑,給這沉悶的空間,帶來些許跳動的空氣與聲響;由於她的開朗,讓她從志工那邊學到不少英語。後來常找她唱歌的那些志工走了,沉悶的病房少了些歌聲,或看她枯坐著沒事時,我就讓她活動一下,不是叫她要唱歌,就是帶她下床走一圈再回床位。

從不開口,一開口就是唱歌

Christine是年輕的病人,有一隻手是不能動的,五官長得不錯,有些自閉,從不開口說話,(寫到這邊,又想到,那邊的病人,溫馴的,就如同葉培養的貓,沒聲音,但你餵,她就吃,要她做什麼動作,都很配合),眼睛不太會去注視人,站到她面前給她飯菜時,眼睛都是向下看的,似乎眼神不太習慣與人接觸;我有時候會揣想,她精神上可能有些問題吧,應該是曾經經歷過什麼樣令人難過的事呢? 後來她被換到靠入口的上層床位,有幾天,忠愛修女發給那附近幾個手可以動的病人數本舊雜誌,讓她們撕下書頁後做一些折紙;我發現到別人都依指示一張張撕下來,唯獨她把給她的雜誌,仔仔細細地翻閱那印刷精美,內容精彩豐富的照片,十分專注。後來我手上有拿到幾本舊雜誌,就趁機遞給她看。

就在我用孟加拉語叫裏面幾位較健康的病人唱歌的幾天後,有一天,居然聽到她在唱歌,而且唱得非常好聽,讓我覺得很驚訝。我馬上過去跟忠愛修女說,Christine never opens her mouth, once she opens she starts to sing。修女一聽,也立刻走到她床位她說很棒。此後幾天,她依然不是開口說話,但是歌越唱越有勁,越唱越越大聲。有時候看她安靜不動時,我也會叫她唱歌,然後,雖然不是馬上,但我走開後,她就慢慢開始唱了起來。

病人成為工人

Lhaky跟Mono兩個原本是病人,可能常常會幫著照顧病人,所以就被留下來幫忙了。前者床位是8號,常照顧7床的Shepaly,也常關照其他的病人,後來被外調到其他收容中心去了。 Mono是回教徒,在志工眾多的旺季,她有點英雌無用武之地,但是相信在志工淡季她能發揮相當的能力;但平日還是都有做一些收拾、發飯、派藥與給水的事;年紀的關係,換衣物與搬動就不太能做了。葉培就蠻護她的,從不提她是病人成為工人,都直指她就是工人。

安靜乖巧的銅雕

就像其他許多病人一樣,Lyra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我並不太有印象,反正就是當我意識到有這個人存在的時候,她就已經在那兒了。我很喜歡健康無大礙的Lyra,只是雙眼失明,平日大多安靜地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看起來大概有四十多歲的樣子,由於五官立體,鼻唇臉頰圓潤,乍看還有點像是一尊古銅雕像,不知是否也同樣是穆斯林的關係,Mono每天都會固定拉著她的手走去上廁所,我則是因為她都很乖巧地配合,所以一到時間,我就拉著她的手,繞場一週再找個固定的地方讓她坐下,直到吃飯時才帶她回床。

最後一次見到Lyra,是在SHishu Bhavan幼童之家,那天下午剛好到那邊找Mother House的修女,剛到時,達達看到一部箱型車,他看到一個男病人,在跟他打招呼,一看才知道是垂死之家的幾個病人,要被送走了。我站在車旁,叫了好幾聲Lyra,因為車窗是關著的,但我相信她聽得到是我在叫她,對她臨別前的呼喚。

( 在地生活亞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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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姐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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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10 00:00
我好佩服你服務安寧病人,雖然我現在在醫院當志工,正學習安寧照護,但心理仍怕怕的!
我敗絮其外, 我金玉其中(jesuslm) 於 2015-09-10 17:51 回覆:

那些也盡然全是絕症患者,如果有像台灣這樣的醫療資源,存活率其實會高很多。


多硯坊 (休)
等級: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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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9/08 15:47

絕望與樂觀
兩個極端

深刻的生命教育

我敗絮其外, 我金玉其中(jesuslm) 於 2015-09-08 23:47 回覆:
人生大概就是這樣,總在兩個極端中尋求不偏倚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