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總統陳水扁先生正面臨著極大的不幸。他的夫人已因國務機要費案被起訴，若無新的事實和證據出現，陳水扁本人恐也難逃被起訴的命運。

國務機要費案的事實為何？只有上帝與陳水扁本人知道，即使未來三審定讞都認定陳水扁夫婦有罪，但判決書所認定的事實，也並非一定是真實世界所曾發生過的事實。舉個例子來說：大哥殺人，由小弟頂罪，判決書所認定的事實“是小弟殺人”而判小弟有罪，是與真實世界所曾發生過的事實不符。

依照經驗法則來判斷，陳水扁阻擋司法程序去還他清白，是有違常理的。因此，姑且暫認定，起訴書所言為真。

陳水扁先生面臨這樣的不幸，必定希望能逃過此一劫難，若逃不過，就會有牢獄之災並受全國大多數人民的恥笑，這是令人極度恐懼的事。希望和恐懼交相折磨著陳水扁夫婦及其家人，面對這樣的不幸，陳水扁先生要如何自處呢？

十七世紀荷蘭大哲學家史賓諾沙認為：我們皆因無知，才以為我們能夠改變未來；要發生的事總要發生，未來像過去一樣定不可移。“希望”和“恐懼”所以受譴責，正為這個理由：二者都依靠把未來看得不確實，所以都是因為缺乏智慧而產生的。依史賓諾沙的意見，一切事物都受著一種絕對的邏輯必然性支配。在精神領域中既沒有所謂自由意志，在物質界也沒有什麼偶然。凡發生的事俱是神的不可思議的本性顯現，所以各種事件照邏輯講就不可能異於現實狀況。

若未來不幸的事真的發生了，陳水扁先生入監服刑，那只是他的肉體受到不自由，他的心靈則會是較自由的；相對而言，目前陳水扁先生的肉體是自由的，但是，他的心靈，則受到國務機要費案這個無形的大手銬腳鍊禁錮著，不得一絲一毫的自由。

史賓諾沙說：自由乃是對於必然性的體認。知識使人自由。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它如何能幫助陳水扁先生得到解脫，獲得心靈上的自由呢？簡單的說就是：國務機要費案必然是要發生的；這不僅是說，事件被人揭發爆開是必然的，而且，當初陳水扁開始蒐集他人發票請領國務機要費的事情也是必然要發生的，陳水扁先生並沒有自由意志。

我用十九世紀德國哲學家叔本華的名言《Schopenhauer's words:“Man can do what he wants, but he cannot will what he wills”》來解釋：一個人想要貪污，他是有能力去貪污；但是，他會想要去貪污，則是他所無法控制的。

史賓諾沙把自由意志的感覺比作一塊石頭的思想，這塊石頭在空中飛行時，以為它可以決定自己的軌跡和落下的位置。他說：「一切存在都是必然的，人是沒有自由意志的」；「大腦的決定不過是願望，願望則會隨環境的變化而發生變化」；「人腦中根本沒有自由意志或絕對意志，大腦的意願取決於一個由另一個原因決定的原因，而這個原因又是由另一個原因決定的，原因後面又有原因，環環相扣，無窮無盡」；「因為人意識到自己的意志和願望便認為自己是自由的，但是，他們卻不知道什麼原因引出了這些意志和願望」。

就好像殺人犯去殺人，當初，他為何想要去殺人？為什麼你、我沒有想要去殺人？那是有很多原因促成的，原因在先，結果在後。自殺的人，亦然。

羅素在他的名著《幸福之路》一書中建議：我們要清晰地知道人類的“過去”，並察覺人類的“未來”極可能比“過去”更為長久，深切地意識到地球的渺小，以及在地球上的生活只是一件“時”﹝“時空”的時﹞的細故；這些事實，使我們確實明白個人的渺小與無足輕重。

一旦我們窺見了像史賓諾沙這樣的偉大心靈，若仍然渺小，仍然重視自己，仍然為瑣屑的不幸﹝陳水扁先生的不幸，相對而言，似較大的﹞所困惑，懼怕命運對他的處置，那麼他決不能快樂。凡是能達到心靈的偉大的人，會把他的頭腦洞開，讓世界上每一隅的風自由吹入。他看到的人生、世界及他自己，都將盡人類可能看到的那麼真切；他將察覺人類生活的短促與渺小，察覺已知的宇宙中一切有價值的東西都集中在個人的心理。而他將看到，凡是心靈反映著世界的人，在某種意義上就和世界一般廣大。擺脫了為環境奴役的人所懷有的恐懼之後，他將體驗到一種深邃的歡樂，儘管他外表的生活變化不定，他的心靈深處永遠不失為一個幸福的人。

羅素以其充滿智慧的語言建議人類：假若你合該不得不忍受比人的通常命運壞﹙或在你看來壞﹚的什麼事﹐ 斯賓諾莎講的想整體﹑或總之去想比你個人的悲痛更遠大的事情﹐這樣一條作人原則仍 舊是有用的原則。甚至也有些時候﹐我們細想人類的生活連同其中含有的全部禍害和苦 難﹐不過是宇宙生活裏的滄海一粟﹐讓人感到安慰。這種思想可能還不足構成宗教信仰﹐ 但是在這痛苦的世界上﹐倒是促使人神志清醒的一個助力﹐是救治完全絕望下的麻木不 仁的解毒劑。 

陳水扁先生，我以同為受苦人類的一份子的心情撰寫此文，請多保重。

﹝下圖上：叔本華/下：羅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