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尊他為「自行車工匠中的畢卡索」，也有人讚美他是「鋼管的裁縫師」。自行車大師比爾.賀羅（W. B. Hurlow）最近以九十高齡去世，不僅令人懷念，也讓人唏噓。

    　賀羅一九二一年出生於倫敦，上了幾年學之後，雙子座的他發現自己愛上自行車，十四歲那年就決定輟學，到溫布頓一家自行車商當學徒。從打雜開始，一路邊看邊學，也從此練就了自行車工藝底子。 

    　賀羅的嶄露頭角，是在二戰之後。一來，當時三十出頭的他已經具備了獨當一面的條件，二來，戰時英國一度實施的汽油配給制，讓自行車的需求大增，也給賀羅搭建了大展拳腳的舞台。往後長達近五十年的時間，賀羅的招牌──W.B. Hurlow，或是縮寫ＷＢＨ──愈擦愈亮，在一台又一台的鋼管自行車身上成為炙手可熱的符號。 

    　今天，自行車上的ＷＢＨ三個字母，不僅是頂尖工藝的象徵，更是收藏家不會錯過的名字。吉他之神Eric Clapton，老牌喜劇天王Peter Sellers，都是他的粉絲。 

    　這也就是賀羅令人懷念的原因。多年來，他在技術上的創新，以及一輩子毫不妥協對手工細節的堅持，為全球自行車產業樹立了標竿。從重量到平衡感，由他手中完成的自行車，都盡可能恰到好處地拿捏使用者的需求，讓買的人滿意，看的人喜歡。只要掛上賀羅名字的自行車，是品質的保證，也是很拉風的一件事。 

    　而賀羅的去世之所以讓人唏噓，則是因為他象徵著一種今天逐漸遺失在我們經濟活動中的工匠精神。 

    　首先，像賀羅這樣，一輩子以身為工匠為榮，以完成頂尖工藝品為職志的人，如今越來越少。尤其在消費主義橫行的國家，年輕人不再對工藝有興趣。這群在消費主義中成長的世代，習慣了用「買」，而不是用「做」，來解決生活上的需求；只知道商品的價格，卻對生產過程與方法一無所知。生活中有需要，用買的；東西壞了，用買的。從求學時代開始，動手完成工藝的機會變少，踏入社會後選擇走入工藝這一行的意願也就低了許多。 

    　最近一家顧問公司的調查就發現，歐洲的工匠正在快速凋零。從鞋匠到錶匠，從裁縫師到香水師，都在明顯減少。例如法國服飾業，過去十年來包括艾瑪士在內的許多品牌，在自己國內所雇用的人數都在減少中。造成的結果是，法國的高檔商品出口淨額，去年大幅減少了二十三億歐元──這一方面當然是被金融風暴所害，但也顯示整體產業的前景已經亮起紅燈。不只法國，許多以傳統工藝取勝的國家經濟，都正面臨工藝凋零的威脅。 

    　其次，像賀羅這樣的工匠精神──下苦工學習手藝，為顧客的需求終身奉獻──未必得用在完成高檔商品、追求頂尖標竿上。許多研究顯示，從水電工到工廠作業員，假如把工匠精神帶入自己的工作，可達到一種──社會學家賽內特（Richard Sennett）所說的──「投入的人生狀態」。這種「狀態」，賽內特說，能讓我們「更貼近真實世界」，也「更能以自己的工作為榮」。而一個能貼近真實、能以工作為榮的人，不僅會更快樂，表現也會更好。 

    　可惜的是，賽內特研究發現，我們的社會不斷打擊這種精神的養成。比方說，很多國家的政策一昧獨厚服務業、金融業，對工藝提升卻不感興趣。我們鼓勵孩子們上學考試，卻很少鼓勵孩子們學工藝、成為頂尖的工匠。今天在很多國家，只有很窮家庭的孩子才會像賀羅那時代的人一樣，十幾歲就輟學去學手藝，絕大多數中產階級家庭的孩子，可能一輩子沒有多少機會認識工藝，更別談培養工匠精神了。 

    　捲起袖子吧，我們的經濟需要多一點工匠精神，多一些人以賀羅為榜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