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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繞著我轉 (34)
2013/04/14 15:25:46瀏覽111|回應0|推薦0

星期二。

中午吃飯,楊敬軒叫我到前面和他一起吃飯。

當值日生抬回蒸飯箱時,我們拿回自己的便當回座位,我轉向後面,和他面對面用饍。

當我們打開飯盒蓋子的剎那,飯香的氤氳霧了眼鏡鏡片一片,在霧裡看花的世界裡,我感受到飯盒的熱度和楊敬軒照顧同學的溫暖好心腸,一種他帶領翼護的溫情。為此,我由衷感謝他。

「你今天帶什麼菜?」他好奇地瞧著我的便當,好像挖到寶般喜悅。

「就這樣啊。」我自卑地在微漬的綠黃色的飯上指指撥撥。

「你帶什麼?」我看見他的便當盒角落有些黃色光澤,有點像便池久漬的尿垢。但他飯盒的菜色果然是母親的手藝與慈心,綠菜新鮮,肉塊豐厚,白飯淨潔,其它小菜則扮演配角的角色;總之,我自己做的便當,是昨晚的剩飯剩菜,再蒸過已變色、變味。

「這都是你媽做的菜?不錯啊!」

其實我心裡覺得這樣讚美他有點吃虧,他竟然傲然無回應,默認我的肯定。

我吞回我的不快,不知臉上有無難色。

我們一起動筷夾一口飯菜肉,我極力假裝沒有剛才那回事。

「你每次帶便當都帶這樣的飯、菜和肉嗎?」我問。

「我有時會帶蛋炒飯或水餃。你要不要帶跟我一樣?我叫我媽替你裝。」

「那要付錢給你媽囉。」

「不用,你不用付錢給我媽。……你便當盒放我家,我每天幫你帶便當。」

他邊扒飯邊說。

「你說我吃完的便當盒讓你帶回你家洗,然後晚餐後給你媽裝飯菜肉,第二天早上由你帶來學校拿來蒸啊?」

「嗯!怎麼樣?」他很興奮地問。

我立刻想到倘若有一天他對我熱情不再,或者我跟他關係不好,請他幫我帶便當,那不是很尷尬嗎?至少,剛才他想驕傲的那個反應,已讓我覺得我會跟他有點合不來。

「你書包裝得下兩個便當嗎?」我這樣問純粹是問情形。

「可以。」他把書包拿起來,掀開表蓋,展示內部,還用手做個樣子,拍個二下。「你看,空空的,兩個便當絕對裝得下,…甚至可以裝三個。」

他今天的書包的確空間多一點,但其它天呢?

「你說我吃兩個便當,你一個便當;你每天帶三個。」我笑著說。

「可以呀!可以呀!」他邊嚼邊說邊連忙點頭。

我夾著一口的量、吃著一口的飯,微微笑搖搖頭,說:

「還是不要好了。謝謝。」

他靜默不語,可是形狀不像真誠想幫人,好像在計畫什麼心事一樣,面色難黑。我說不要,他反而上半身撐起來遠離我,一副不幫他達成心中願望,就嫌棄人似的。

這個動作很像一個人。

像國四時那個阿飛巫啟仁。

國四下學期時,突然我的座位被調動。我坐在最後一列。旁邊本來是那個眼睛細長上吊、臉方、聲音溫和細慢斯文、臉上長很多痘子、戴眼鏡、身材比我高壯、一看就知道住台北的男生。他常跟別人討論功課,但我跟他講話他就不太理我,我也覺得他很乏味沈悶沒禮貌,只是他每天都很高興地注視前面,不曉得在快樂什麼。

有一天,我早上一到教室,被一個人帶領說跟這位同學一塊坐。也是坐在最後面,但是我心情不太好。為什麼要換坐位?

我原本的安全感不見了。心想:希望這個同學素質高級一點,別像宿舍那些客家縣和福佬縣的台灣籍同學那麼沒水準。

坐定後不久,我發現噩夢來了。

首先寫考卷和做筆記時,他故意把他的紙張或紙本、文具、手肘跨越他可用的範圍,佔用我的桌面,逼我不能寫字、擺書本和簿子、文具、手臂。

我欸、欸、欸地請求他別這樣,那人卻完全無慟於衷。

我把他的東西挪過去一點,他卻立即將之推回來。

我想舉手報告老師,卻有一種力量讓我說不出口。

等試考完了,老師上課了,那人便開始烏幾拉巴地自言自語與前面老師亂答腔,擾人感官聽課。

不唸書的音質和惡搞阿飛的創意讓他對自己二流的幽默頗為自豪,他常坐沒坐相──背靠著椅背,椅子後二腳著地、前二腳翹起、他自己的二條長足外八字狀撐地地搖晃,然後拿一枝筆敲打自己嘴邊,樂在其中。他每次如此斜坐,幾乎都將下體斜向我這裡。宛如農夫、鄉鎮民眾下田褲的胯下長如蟲足、深如古代閒居賈漢的溝般之胯黑如土穢,而且還有一種味道。雖有讀書男穿的卡其長褲的褲褶和眾多突起,但是就是高而瘦之男掩飾細腿而穿的蓬寬服裝那樣,並非真正性吸引力。褲布顏色雖有亮澤,可就是一副沒洗乾淨的模樣。那種方向朝我張開雙腿,一副樂於與我性愛的態度,讓人看了倒盡胃口、嫌惡不已。每當他的話語被我打回馬槍,甚或只是一個剛形成的想法、閃過的念頭,尚未說出口,他便後傾或旁傾身體遠離我,宛如我很臭髒一樣,十足沒禮貌。

他後來沒能考上前三志願,只考上中正高中,真是報應。

我看見楊敬軒有這種動作,著實嚇一跳。心想:怎麼連他也會有這種舉動?難道台北市土生土長的男生都會這種動作?他們不知這種動作傷人嗎?

「欸,你知不知道那幾個?」我指著剛那些講台語說人壞話那一帶問楊。

「嗯,哪幾個?」他眨著大眼問。

「就那……那些常用閩南話聚集在一起批評人的無賴!」我特意指給他看,以幾近氣音的小聲強調他們的囂張與惡劣。

他看了一眼,然後搖搖頭,說:

「那一帶我沒有認識的。」

我頗沮喪,無人能與我同行,並肩作戰,替我打氣。

但我也畏懼隱私為人知這種怪誕不明之事;我提起勇氣詢問:

「要是你吃飯洗澡處理私密跟思想這種事情也被人知道,你會有什麼想法?」

他也很奇怪,舔著滿有喜樂的自信嘴脣有備而來地回答: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聽不懂。

「你說什麼?你再講一次!」

「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X」

我依然聽不懂。

「我還是聽不懂。你說什麼?」

他此時笑而不答,既沒點頭,亦無搖頭。

這時我已經不便再重複問他了。但是我良心不安。

我不經意地用湯匙反覆輕刮便當裡的白米飯,心若負巨石般來回擺盪,而楊敬軒竟然心情輕鬆、毫無煩惱,也不同理我的憂慮。

「後天耶誕節你會來我家吧?」

「我會。」我點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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