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拜三，數學課。

華老師正在教二元一次不等式。課本上有一例，要證明平行四邊形邊長的平方和等於兩對角線長的平方和。

雖說國中時，這句話裡的四個元素──平行四邊形、邊長、平方和、兩對角線長，國中都上過，可是在這裡一句話中，乍讀之下令人有點眼花瞭亂、頭腦錯亂，題意困難，不知所以。

令人不會解題，看不懂題目，內心就會恐慌；以一個高一生來講，這種國中題目他不會，就是個恥辱。

我反射、「自動」地分成許多段來拆題，在每個小單元後面停頓，以便斷句，來求小地方的熟悉和了解。

「平行四邊形、平行四邊形、平行四邊形……」、「邊長、邊長、邊長……」、「平方和、平方和、……」、「對角線…這邊；對角線、對角線、對角線，那邊的……」，我用筆尖指出線條，在離紙面的上端半空中比畫出一到幾個圖形；好不容易，我抓住具體的概念了，心也安了；相較現在之下，我剛才太緊張了。

華秀英還不錯，這種情形之下，她沒有給學生更多莫須有的壓力，不像邱美玲講魔鬼訓練那一次。

她在黑板上畫一個座標，再畫一個貼著 X 軸、斜上右上方──第一象限的平行四邊形，再做出它的高，再截掉多出頭的三角形以補填缺塊的那個三角形，成為二個全等直角三角形。兩個對角線於是就等於另兩個高垂直 X 軸的較大等高三角形的斜邊，對角線長乃斜邊長，依直角三角形求斜邊之方法求得兩條斜邊長。最後再把四個頂點的座標加減乘除一番，出來的式子就會相等，於是可以證明平行四邊形邊長的平方和等於兩對角線長的平方和。

「好，看到這裡。線段 AB 的平方怎麼算？… a 減 b 的平方加 c 減 0 的平方；不要懷疑，課本寫錯了。……」

全班男生摒氣凝神地仔細聽，倘若老師休默三秒鐘，氣氛安靜得會連一根針掉到地上都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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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宣佈一下，這題會考；我洩題了喔，我再說一次，這題會考喔。」她背著手，略彎著腰，然後食指朝上指著說。

華秀英髮型短鬈，像雲朵一樣，類似以前的甄珍；五官稍老，下垂眼，但肌膚細緻有年輕光澤；說她像閩南人其實她更像外星人；聲如唸過北一女的聲樂家；一身裙裝。外表看來，她像好老師，但其實她不會說笑話，風格沈悶，只是她教學認真、誠懇。

教數學的好老師，在我人生當中，實在不多。

我曾經想過，哪天要是我成為數學老師，我的人格特質會否像他們一樣不討好？

小四時，數學給級任導師劉興潭教。

劉興潭面有老邁，戴一副眼鏡，灰白短髮高聳如丘，聲音不大，動作與相貌如年少習儒的老派國會大老，沒有脾氣，但卻不太有笑容。他上課沒有暴力，只有老儒和合，卻從來不肯用笑臉溫暖人；即使笑了，也是對別人笑，不肯對我笑。

小三升小四的暑假，我們上了暑期輔導課程，數學課預上了四則運算，劉興潭上到四則時我們覺得快速容易，上手輕鬆。當他聲小含糊、不知所云時，我壓力升起，並且恨他，因為我們交了學費，卻完全學不到東西，浪費我們的寶貴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