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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有一個人 (13)
2015/04/12 16:31:04瀏覽28|回應0|推薦0

在公園的那一側,飄來一陣油漆味、木工聲和電鑽聲。

蘭子玄覺得觸景傷情。

童年時,台北的仁愛路住宅區大樓常有富貴人家的油漆味,飄飄邈邈,好聞得不得了;另隨之有舒服的木工錘打聲和電鑽鑽孔聲,遠遠迴迴,宛如乘坐浮雲騰空而遊,好似晚餐時刻或八點鐘時分的飛機凌空聲,屬於小孩子被大人愛包圍的感受,是善好的家居環境。但,這一切早已遠逝。如今的油漆味、木工聲、電鑽聲、飛機聲,主角早已非是童子身,給愛的大人們也早就失去聯絡,老邁近終,家庭分解,人去樓空,不知何從復拾。

大四時,蘭子玄坐著媽媽駕駛的轎車,經過修長終遠的桃園道路。他沒問這裡是桃園縣還是桃園市。馬路兩邊屋宇矮舊,無新鮮感,有高樓之地也僅曇花一現,但整條馬路走盡又復原,連綿無期,像似鬼打牆。

走過桃園繁華之處,車子駛入鄉林山路之處。天氣寒峭,陰天裡,寒冷的東風,白色鐵捲門,剛建好的無人屋,水泥紅磚,一地的新裝氣密門窗剝剩的白色塑膠條,一地的白油漆漬,映照得流行音樂也冷冷清清,像剛從極地大學畢業一般。同時,新樓甫成的寒冷肖像也從此鐫刻在蘭子玄心中,成為愁悵的一個心情符號。

彷彿,畢業前夕的空虛逢遺,心情感受全都寫在那座城上。

蘭子玄欲哭無淚。味道無法記錄,他只得錄音錄下木工聲和電鑽聲。他坐在公園,按下錄音鍵錄音,直到那些聲音不再。

那位好朋友彦宥傳了一通簡訊過來。

蘭子玄打開手機一看,說是晚上他將來他家裡分享他近日的工作經驗,他要蘭子玄當他的聽話桶。

毋庸爭論,來者是好友,蘭當然捨命陪君子,奉陪。

晚上,沐完浴,彦宥先生果然大駕光臨。

他帶了一盒水果。

收下水果,蘭開口說:

「你消失了三個月,現在是良心發現,來聯絡我,是不是?」

「我捨不得你這個憂鬱包,回來對你講笑話。」彦宥很有自信地笑著。

「你媽不是問你亂停車罰單怎麼一共有九張?」

「嗯?她有跟你講嗎?」

「她上星期才在電話中告訴我,說她三級貧戶,清寒沒錢,繳不起養警察的這些錢。」

「Hmmmhmm,我媽她說她三級貧戶啊?」

「你怎麼還是喜歡不按規矩停車?太隨性了!」

「啊,太陽烤紅了我的臉,也複印了九張單子給我。」他模仿海綿寶寶那個放牛班金屬燒聲說。

說不幽默也牽強,但是實在沒有很好笑。

「你還是多讀點書吧,幽默功力仍舊不上軌道。」蘭下了評論與建議。

「啊,春天的風吹乾了我心上的唾液,我需要鼓勵。」又是一陣孫越的大鼻子聲音,但好笑的效果實在不怎麼樣。

「哼嗯!」

蘭子玄起身把水果拿去廚房清洗、切丁,準備大家一塊享用。

「你知道多噁心嗎?昨天晚上,我貼了一篇小說,控訴下層女生的粗俗言辭:我讓男生主角說小弟弟──就是男生的陰莖,然後讓女生的角色說小妹妹──就是陰穴,然後女生喜歡人云亦云隨波逐流、又態度不好,盡說一些假道學的沒人性話傷害同性戀的人,被男生教訓她。結果今天早上那個興隆電台的小宇講那種辣妹上課撂英文、很台很台的,和說那種冷笑話,來表現性愛,說那是我喜歡的;我連一口氣都快沒了,差點被她氣死!然後家虹那個死三八一直笑一直笑,又播那個辣妹時代的國語節奏流行 ABC R&B Rap 歌曲,說那是取悅我的,難聽的要命!」

彦宥眉頭微皺,望著牆角,緩慢小步走,思考這突然事件,恍若逆子施暴佳人一般,心頭驚訝、疼痛,天理逆轉。

「晚上那個文祥莫名其妙心虛,講話語氣退縮,還說節目結束時由家虹擔任接下去的工作,一副把我丟給她服務,他一派無能討好,所以成全我跟她似的;你說是你的話,你會不會氣死?而且你要他陪的那個男生還是個白痴、窩囊廢!」

彦宥完全無法言語,朱唇微啟,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

一時空氣中只有切水果的聲音,兩人均沈默。

「好了,來吃吧。」蘭子玄把水果裝盤,端到客廳茶几上。鵝黃色的燈光,照得兩人的臉似童子般立體、純潔、溫愛。

「你不是說要跟我分享你工作上的事嗎?講啊。」

彦宥用牙籤插了一塊水果,咬了一口,思考了一下,起頭沈重地做好準備。

「…我在巴塞隆納呀,…差點發生豔遇哩!」

「啊?你要豔遇呀?…你不怕我們這票男兒們變成醋夫?」

「你變成醋夫會不會變成跟鄭捷他爸一樣帥?」

「你想哩。」

「…還是跟阿帕契那個日本口罩眼鏡男一樣帥?…」

「…叫他嫁給我吧!…哈哈哈!」

「…我在巴塞隆納談完生意後,到市民廣場聽演奏會。…它那個交響樂團是常有的,露天的,水準很高。我去的那一場是免費的,聽眾都站著,前心貼後心。聽到快一半的時候,我一直覺得我下背部有根短棍棒類的東西一直抵著我。我轉到後面去一看,有一個男的正在很陶醉的享受他性器官頂著我的快感。」

「你是說他拉鍊拉下,把陰莖掏出來頂著你?」

「他沒拉拉鍊;他穿著褲子做;西裝褲。…他很高,看起來差不多有一百九到兩百。…長得很斯文,臉白白小小,戴一副金絲邊眼鏡,穿白長袖襯衫,捲袖子,黑長褲,黑皮帶,黑皮鞋,白襪子,短頭髮,金髮藍眼,很好看。」

「然後他對你有怎麼樣?」

「他說可以請我吃飯嗎,那時快中午,我也在餓,我說好啊,然後他就帶我到快餐店吃中飯。」

「你們用英語交談啊?」

「對啊。…我看他誠懇又實在,可以信得過,就隨他去餐廳給他請。」

「你很大膽耶,你不怕遇上騙子加壞人,而且又是陌生人?萬一他騙色又騙錢,還把你殺了分屍,你怎麼辦?」

「…我直覺、人生經驗加知識判斷,覺得他不像壞人。…他到餐廳坐下來以後,先對我講三條笑話──他用優秀大學生英語語法和英文文法玩文字遊戲講一條,然後用社會菁英幽默感講一條,然後又用基層人式的幽默講一條。最後他說我這種外型的男生一直是他從小到大喜歡的類型的東方男,問我想不想、願不願意跟他結婚,以及我願不願意嫁給他,並且跟他一起掌管他父親的大事業,一輩子不愁吃穿,也有做不完的性愛──就是他們外國人性能力很強嘛,他說他娶我當老公,每天都會很幸福,他兄弟們很多,每個都長這類樣子,父親也長這個樣子──只是熟齡一點,大家想亂倫也可以,條件非常不錯,只等我點頭。」

「聽起來不錯啊,那你怎麼回答他?」

「聽到結婚一字──marriage,我突然想起你和其他精神之交的男生好朋友,我覺得我可以不要那個外國人的優渥條件,但是我不能沒有你們。要肉體,你們也有身體和性器官呀;要錢財,我也有工作呀;重點是我要是跟他結婚,我就不能回來找你們了。所以,我拒絕了。你知道嚒,我很愁的。那個外國人不但尺寸大、突出大又好看──他穿合身緊的褲子,褲痕很美,褲布形塑出來的線條也好好看哪,溫和又圓滑,大腿夠粗,臀部夠圓,好像很肉香的樣子,他很聰明很性感,就跟台北很多男生那樣一樣。你不知道,當我拒絕他之後,我有多後悔,很想捶胸頓足,你知道嗎!」

「…」

「後來我去美國內華達州替親戚買一樣東西,又碰到一件豔遇,不過這件很不理想,可以說是性騷擾。」

「情形是什麼?」

「我去商店買我侄子託我買的一種海鹽牙膏,要買五條,治療牙齦流血的。一進門,就有一個遊民還難民,跟在我後面。我在通道上站著挑牌子的時候,他就在我旁邊呼呼的抽煙,身上不洗澡很臭,很討厭。等我挑滿要去結帳的時候,他就臉湊過來,用我聽不懂的語言問問題,我本來想用英語回他說:『Sorry, I don’t know. I’m from Taiwan. You may ask the clerk. He can help you.』結果,他就對著我的臉,把煙呼到我臉上。我被嗆得要死,很生氣,就用手把他推開。等我在排隊的時候,他又靠過來,一直對我毛手毛腳,我就對他義正嚴詞說,你再過來,我要報警喔。最後我結完帳,準備要走了,他就走過來,握著我的手,摸他褲子器官那裡。我氣得要死,給他呼一個大巴掌,就直接叫小黃到機場。」

「你這篇故事貼到部落格或臉書,相信那些喜歡看人被殺流血的閱聽者會覺得精彩叫好,特別是西方人。」

「故事還沒完呢!」

「還有呀?」

「我在日本機場轉機時,碰到四個花痴壓馬路,對著我指指點點,說俊男配四個公主,是女權高張,兩性平等的時代來臨。被這樣吃豆腐,我一肚子窩囊氣。」

「是哪種女生?」

「就是台灣街頭常看見的那種恐龍肥婆、辣妹、紙片人、和小資女。…偶像劇會演的那種!」

「讓我們祈禱 IS 來砍她們的頭吧!反正這類女生,空難、性侵害被天譴殺掉的,不是有不少嗎?!…我今早還看到戴黑框眼鏡、長頭髮的那種女生用台語講:『啊你是不會喇舌喲?咬住對方的舌頭讓它不會縮回去就好了喲?妳嘛幫幫忙、拜託呀一點卡好嘸!妳也要主動啊,否則怎樣陪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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