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台中只住了一年﹐就搬到那時省政府所在地的中興新村。我對那個市鎮的記憶是政府機構前一大片一大片的韓國草坪﹐柔軟油綠﹐坐上去好舒服。我們家在那裡的一件大事是弟弟的出生﹐這總算了卻母親多年的心願。雖然到那時她已無須承負傳宗接代的責任﹐二叔和三叔家都已經生了兒子﹐但也可能因為他們都生了兒子﹐讓母親更有壓力。

弟弟出生沒兩個月﹐我小學二年級上學期還沒唸完﹐父親的工作又調到花蓮。

回到熟悉的昔日環境﹐母親的心情如何呢﹖

那時父母已決定不再租屋﹐但想買的房子還沒蓋好﹐母親硬著頭皮去和自己的父親情商﹐言明會付給他租金﹐我們於是暫時住在外祖父家。

外婆在我出生次年就過世了﹐外祖父續弦﹐娶的好像是個曾待過風月場所的中年女子﹐有個養女。因著她的出身﹐我母親和她的手足都不大看得起她﹐也對她存戒心﹐認定她是看上外祖父的財產。

那時住在外祖父家的還有二舅一家﹐他大學畢業後返鄉﹐在當地的中學教書﹐但心裡的打算是要接管父親的企業﹐因為大舅在日本定居行醫﹐沒打算回台。二舅結婚以後﹐二舅媽就負責作工廠的會計。

與父親和二哥再次同住在一個屋檐之下﹐母親的情緒必然時時緊繃﹐對我們的管教更嚴厲﹐即使外公的房間在樓下店面後面﹐我們與二舅一家住樓上﹐而樓上的廳堂很大﹐她也不准我們在那裡跑跑跳跳﹐講話也必須小聲。

我對外祖父沒有什麼感情﹐在那之前﹐只見過他一次。那是我們住台中時﹐母親帶我和妹妹回花蓮去﹐好像是參加大表哥的婚禮。住在外祖父家﹐我們也很少見到他﹐六十多歲的他還是成天在工廠忙碌著﹐只有晚餐時才同桌吃飯﹐吃完飯就回他的房間了。

繼外婆長年吃素﹐所以請了一個女佣來煮其他人的飯。二舅一家是在樓上廚房自己開伙﹐飯桌上﹐外祖父沒什麼笑容﹐也不會和我們話家常﹔那就只有我們一家和店員﹐大家吃的很拘謹。偶而三姨和幾個孩子會來﹐因為三姨丈在工廠負責出貨和外出收帳﹐不過母親和三姨不親﹐餐桌的氣氛也沒因此多熱絡。

我也很怕二舅。按我母親的描述﹐大舅和二舅的個性是南轅北轍﹐一個溫和﹐一個暴躁。大舅很關懷下面的弟妹﹐特別注重他們的教育﹐幾個弟弟被他帶的很好﹔二舅很孤僻﹐只管他自己過的好。

二舅那時已有兩個女兒﹐有一次不知大表妹犯了什麼錯﹐他居然把六歲的她雙手綁在床頭柱﹐痛打﹐小孩的哭聲悽厲﹐二舅媽也眼中含淚﹐可是不敢上前勸阻。那樣的懲戒方式﹐在今日算是身體虐待了﹗

自那以後﹐我每次遠遠看見他﹐就繞路避開。在那樣的環境﹐別說我母親﹐我也住得很顫兢。

這樣的緊張情況﹐因著一件突發的事件而有了改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