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幽深美地(Yosemite) 國家公園裡﹐先生和我疲累的靠著半山腰的岩壁﹐不甘心就此下山﹐但要往上攀爬又似乎無力為之。

那天我們犯的第一個錯誤是﹐沒問清楚健行路徑的難易﹐就興致高昂的和兩個兒子一同上路﹐結果年輕的他們腳步輕鬆的勇往直前﹐我們則是跟得氣喘吁吁。到了一個岔口﹐老大指著左邊的一條路﹐說這條路徑雖然較短﹐但坡度較陡﹐而且前面還有好幾百個階梯﹐可能對我們更為困難﹔右邊的那條路雖然長五倍﹐但坡度較平緩﹐也許對我們合適些。四人於是分道﹐他們向左﹐我們往右﹐約定到山頂瀑布的源頭處會合。

走上右邊的路﹐是我們所犯的第二個錯誤。這條一路呈「之」字形向上的仄徑﹐一邊是長滿苔蘚山蕨的岩壁﹐一邊則是傾斜下去的峽谷﹐它寬不及四呎﹐兩人很難並肩而行。我們先是有些不安﹐因為沒見其他遊客跟上來﹔更讓我們疑惑的是﹐空氣中充滿馬糞的味道﹐我們必須小心舉步﹐以免踏到路上一堆堆的糞便。

拐過幾個彎﹐才見到有一組下山的人﹐個個配件齊全﹐登山背包加水壺﹐腳穿厚實的登山鞋﹐雙手還各持一支登山棍。再走沒幾步﹐又見到一支馬隊下來﹐六匹馬栓成一縱隊﹐一個公園工作人員騎在為首的馬上。我們緊貼著岩壁﹐讓他們過去。我問那個園警﹐馬是否讓遊客租騎﹐他說不是﹐只用來運送物品。

辛苦的爬了近兩個小時﹐才只到半山腰。日正當中﹐燠熱不堪﹐我們除了各有一個水瓶﹐沒帶什麼乾糧。在那裡手機又不通﹐無法聯絡兩個兒子﹐想他們一定早就到山頂了。越往上﹐越難行。坡度開始陡峭﹐而且不再只是泥土路﹐卻是滿佈粗礪不平的石塊﹐上面覆著薄薄一層沙礫﹐腳踩上去﹐很容易打滑﹐我們因此僕跌了幾次﹐險象環生。我腦海裡不斷迴響著聖經裡的一句箴言﹕「人心籌算自己的道路；惟耶和華指引他的腳步 (the Lord   directs his steps)。」真的只有求神保守我們的腳不滑跌﹐一步步的往上行。

最後總算到了山頂﹐看到一些遊人憑欄觀賞瀑布﹐其中還有幾個小孩。先生指著他們﹐對我說﹕「我不信左邊那條路有多難走﹐如果連小孩子都爬的上來﹐我們一定也可以。」而手機在那時也居然響了起來﹐可能是在山頂﹐干擾較少。原來兩個兒子已攀爬到另一個更高的山頭了﹐現在準備下山。我說那就到山下再碰頭吧。

            我們決定走另一條路下去。開始是一些階梯﹐雖然狹窄而陡直﹐但兩旁設有護欄﹐手扶著走﹐不易失足﹔而且每隔幾十來階﹐就有一些石塊搭成的座椅﹐讓人在那裡歇腳休息。石階走完﹐到了一片寬敞的空地﹐空地邊緣是瀑布奔流而下匯注成的淺水潭﹐清可見底﹐好多人在那裡游泳戲水。潭的另一頭化成迤邐下去的溪流﹐路徑就傍著小溪蜿蜒﹐寬度卻足以讓兩人並肩同行。我們走在高樹的濃蔭底下﹐聽著潺潺水聲﹐享受拂面清風﹐明白為何多數遊人會選擇走這條路。

            到了平地﹐有機會讀簡介﹐才發現公園把不同的健行路徑分了等級﹐兩個兒子選的是最難的 (strenuous) ﹐因為它有六百個階梯。而我們被「指引」去爬的﹐乃是給登山健行的老手走的。難怪一路人跡沓渺﹐而碰到的幾組人都是年輕力壯﹐帶著各種登山道具﹔他們想必也奇怪我們這兩個中年人為何只拎個小背包﹐在那條山路上踽踽緩行。

            大半天的健行裡也引發我一些感觸。上山的路對我比較吃力﹐爬一段﹐就得休息。先生只好跟在我後面﹐亦步亦趨﹐免得我一個氣喘不過來會昏倒。而有懼高症的他﹐在瀑布源頭處倚欄下望﹐頭就開始暈眩﹐下完階梯更覺腿軟﹐變成我抓緊他的膀臂﹐穩住他的步伐。兩人就這麼一路互助﹐攀高走低。

            這不也類似我們多年的婚姻生活﹖並不是說我們之間充滿恩愛情長﹐其實有不少的日子我們是在應對外在的難處﹐或彼此衝突怨懟中度過。先生的工作不順﹐多次失業﹐我們家因此在美國由南而北﹐由西而東的數度搬遷。加上兩人的性格迥異﹐我是粗枝大葉﹐行動多是隨興﹔他是拘謹小心﹐做事講求計劃。因此生活中﹐少不了針鋒相對的熱吵﹐或寒面閉口的冷戰。憤怨惱怒中我甚至覺得﹕天堂若有他這種人﹐那地方也不再吸引我。

之所以還能攜手同行到如今﹐也許是因我們共有的基督信仰？因著對神的敬畏﹐使我們不想輕易棄毀在祂面前訂定的盟約﹔因著對神的信靠﹐使我們在失望怨惱無助時﹐去到祂那裡傾心哭訴﹐祈求能夠前行的力量﹔因著神的大愛﹐使我們逐漸甘心讓祂挪除我們的偏狹﹐拓深我們的內在﹐得以繼續去包容和忍耐。

            在不了解困難的情況下﹐我們走上那條險峻的山路﹔一步步我們呼求仰賴神加力﹐才得以走完全程。懷著夢幻的憧憬﹐卻沒預知艱險﹐我們進入婚姻生活﹔唯賴神的慈繩愛索日日牽引我們﹐使我們尚能共行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