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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書無名-49-
2022/07/04 04:51:11瀏覽210|回應0|推薦1

第三年四月月初首日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師姊!咱剛剛在山門那兒收到的信!說是要給師姊!」

無名正在食堂打包今天要帶去廢棄練武場的午膳呢,一轉頭就被師妹叫住。

說是有信?不對呀……自己認識的人中,沒有會捎信給自己的才是,阿財都還不識字呢。

「我……?莫非是搞錯了?」

那師妹被這樣一問也迷糊了,說到師姊,大家都會直覺聯想到無名師姊,她也是……

「怎麼會搞錯呢,那人說要給師姊呢!嗯……?還是說要給其他師兄姊?」

無名見這師妹迷迷糊糊的,便笑笑讓她再確認確認。

「糟了!等會兒有木師父的修業呢!咱可不能遲了!」師妹急忙把信塞給無名就走,沒時間研究了,她可怕極木師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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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拿著那信,也沒署名,只好先打開來看看,說不定是甚麼要緊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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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江湖不平,爾乃蕭家獨女……當以……你娘身子不好,長時以往,惦記兒女。

吾已與紅娘論過,五月上旬左右方為佳期,由紀公子……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這是……給蕭師姊的家書?

無名並不想偷窺的,可是她一目十行的本領就在那,幾乎都看全了。

無名呆愣當場,蕭師姊要離閣成親了?

「哎,師妹怎麼站在這兒,發生甚麼事了麼?」

蕭師姊!?

「師姊……」無名顯得有些慌張,手上的信也收不回去。

「呵呵,怎麼這般驚慌失措的,莫非是背著師姊偷吃點心了?」

無名拿信的手緊了緊,沉著聲遞出已經拆開的信件:「這是給師姊的吧?似乎是師妹沒搞清楚……誤以為是我的信……」

蕭芊菱接過尚未細看,臉上依舊掛著笑:「嗯?家書……哎呀,看來是信使有所誤會,以為這舍房就住著我一人吧。」

蕭芊菱看到無名臉色凝重,笑著安慰無名,不小心拆了信不是什麼大事:「呵呵,別在意,雖說是家書,但也不是什麼大事,倒也不必遮遮掩掩的。」

「可……」

無名支吾的態度讓蕭芊菱起了疑心,展開那信細閱。

蕭芊菱越看臉色越沉,皺起了眉頭,久久沒有開口。

「師姊……蕭師姊?」

「啊!莫要在意,只是點小事而已。

抱歉呢師妹,我還有些事情,想先回房了……師妹若有差遣修業,可別耽誤時辰囉?」

無名見師姊面色不似以往,好似蒙上一層陰霾一般……卻問不出師姊的心事。

「五月上旬左右嗎……」

難道師姊對這婚事並不滿意?說得也是……那紀某某……誰看了都想打他一頓……

無名按下了浮躁,打算等師姊願意開口那時再議,不料這一等就是半輩子才輾轉等來解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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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四月月初第二日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石兄……」

「有事麼。」

廢棄練武場果然是找到石崑的最佳地點,自從上次毒經一事後,兩人便沒機會聊聊後續發展,無名擔心他會繼續過度激進,傷害自己身體,把自己又弄得奄奄一息。

「現在才終於找到機會與你一聊,上回究竟是怎麼回事?」

上回……石崑想起了這個笨蛋幹的好事,低下頭望向地面:「我沒什麼好說的。你只要知道,以後別再靠近我。我的事,你也不必再管。」

石崑的語氣很平靜、很疏遠,但無名可不是那種三言兩語就能打發的對象。

「在你說明理由之前,我不會接受。你不斷在傷害自己,我也不能不管。」

無名十分堅持,既然石崑承認了自己是他的朋友了,他的事情,自己就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你……!哼,隨便你。若無其他事,我要繼續練武了,你——」

這時一道尖銳聲穿透樹林而來,聽那聲音似是從做工拙劣的竹笛發出的樂音。

「這聲音……」

這聲響不只讓無名感到熟悉,還引起了石崑的注意……因為他經常拿出當日得到的竹笛瞧著發楞。

「石兄,這笛音難不成……是他?」

吳牧之?

「嗯,聽這樂聲,八成就是他製作的竹笛發出的。但聽起來,倒也不像是在吹奏。」

這聲音中止了石崑想逼退無名的念頭,暫時與其討論了起來。

「聲響此起彼落,吹得力猛而急促,與其說他是在吹奏,不如說他是……」在求救?

「看來石兄所想,與我同樣。」

「哼……唯獨這點,我還真不想承認。」跟笨蛋有同樣的想法,八成會跟著變笨。

「不過,究竟事態是喜是憂……便去親眼確認吧。」

才不用石崑多說,無名早就運使輕功飛步而去,誰都阻止不了她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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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吳牧之一家又被山賊盯上了,可這次山賊顯得神色非常痛苦。

「唔哇……沒想到這傢伙,竟是擅使魔音的高手!我、我的耳朵聽不見了……!」山賊摀著耳朵哀號著。

無名揚起一個大笑,哈哈哈……果然大家都聽不得那聲音,不是自己而已。

「知、知道厲害了吧!再不速速退去,我手中這柄魔……魔音笛,還會吹出更可怕的樂音!」吳牧之強裝鎮定,硬是瞎掰出了一個來頭。

「哼,魔音?笛聲確實是挺難聽的,但樂聲中毫無內勁,這還稱得上是魔音?」

居然有悲歡樓門人!?不過只有兩個呀。

「這點伎倆,只欺得過三流貨色,面對我們,你還想用同一招麼?」

啊……這些話讓無名想到自己的琴音,可惜啊……琴不是這麼好攜帶的東西。

「唔……那身黑袍勁裝……是、是悲歡樓刺客!」吳牧之心知大事不妙,有懂行的,難道他命將休矣?

吳牧之的父親吳遠,顯得比吳牧之鎮定許多,語氣極為深沉:「竟然聘僱刺客行刺,看來吳某的命,你們是鐵了心要取了?」

「啐!上回有那倆俠隱閣的小鬼助陣,你們才能活命!這次你們沒有幫手,而我們有刺客……我就不信這次取不了你的性命!你與咱們寨主的仇,咱們今天就替他報了!」山賊甲義憤填膺,誓殺吳遠。

「仇?什麼仇?你們可別含血噴人!我父親他四海經商、回饋鄉里,又怎麼可能……!」

吳牧之的天真發言讓山賊甲都笑場了:「嘿,那傢伙以前做過什麼事,他自己知道。說咱們含血噴人,你怎麼不先問問你父親,看看他以前究竟是個什麼貨色?」

「是啊!咱們寨主,就是因為他才家破人亡,流落賊窟!要不是寨主染病在身,他又怎麼捨得將畢生仇人交給咱們來殺?但只要這傢伙一天不死,寨主就一天不得安神,日有所思、夜不能寐!」山賊乙附和著。

「沒錯……吳遠,你真是讓我們好……不是,是讓我們寨主好苦啊!而且,你雖已遠離北漠,卻仍使用原本的名姓,你還真是好大的膽子!」山賊甲反諷道。

「吳遠是我的名姓,我不會隨意拋棄,就像我不會逃避你們尋仇於我一樣。」吳遠沉默了一瞬,丹田有力的回應著山賊。

吳牧之被自己的父親懾住了,完全不能接受父親所說的:「父、父親你……!」

「我不怕你們來尋仇,但我只有一個請求——放過我兒子,以後別再找他們的麻煩。」吳遠讓山賊放過吳牧之與自家的僕從們。

山賊甲覺得這話十足可笑,當初吳遠可沒想過放過誰啊。

「呵……可以啊,我不會殺他們……但僅限於你還活著的時候。」

「你……!」吳遠本想引頸就戮,不料對方不肯放過自己的兒子和僕從。

悲歡樓刺客開口提醒山賊,拖延時辰恐事有變:「既然要他們死,就少費唇舌,免得——」

無名眼兒彎彎,笑嘻嘻地替他接話:「免得節外生枝。」

石崑覺得無名現在這樣笑,看起來更呆傻了。

他不發一語陪著無名躍身而出,擋在山賊身前。

「啊,是恩公!」

「哼……少主,又見面了。」悲歡樓刺客心裡暗嘲自己是烏鴉嘴。

「我早已說過,這支商隊,我石崑保下了,你們還不死心麼?」

山賊甲都慌亂了:「怎麼會……此處這般隱蔽,你們怎麼可能……!」

石崑輕皺了一瞬眉頭:「不得不說,那柄魔音笛確實起了作用。我們也是循著笛音,才能辨清方位。」

無名點頭,現在吳牧之應該知道自己的竹笛發出的聲音多可怕了吧。

「啊……原來是這樣……是我的竹笛……」

他的確知道了,不過也慶幸這竹笛難聽到讓人印象深刻,不然此時他就沒命了。

「不過,王齊這次竟沒與你們一道?」

石崑才問了,山賊乙就呆呆地開口回答了:「喔……老大被他老爹給禁足了,現在他哪也不能去,所以咱們只好……」

山賊甲怒喝,山賊乙怎麼每次都這樣,隨便被套話:「喂!和他們說這麼多做甚?那傢伙是想確認咱們還有沒有後援!」

無名朝石崑看去,眼神詢問他,是這樣麼?

石崑都不想理這個笨蛋了……

「啊?是這樣嗎?但看他的神情似乎不像……」

山賊乙讓無名有了底氣,單眼挑了下眉,好似在對石崑說,看吧看吧,又不是只有我這樣想。

「反正他們是敵人!面對敵人就少廢話!免得被他們捉住把柄!」山賊甲氣急敗壞,以後不要帶這個小弟了。

「哼,看來是陰差陽錯,才讓你們趕赴此地。但這次,不能再讓你們壞事!」

兩名刺客各自取出暗器,已呈丟擲之勢。

「那暗器……好似在哪見過……」

「那該不會是……!」

無名不喜歡使用暗器,雖有印象卻一時想不起來,但石崑認得出來。

「牧之——!」吳遠擋在兒子身前。

「喝!」刺客的暗器準確無誤命中了吳遠胸口。

「唔呃……!」

「啊,父、父親!」

「可還沒完!」

「這次又是什麼?唔……怎麼會……使不上力……好累……嘔呃……」吳牧之還是中招了。

「想不到,竟會在此再見到這枚暗器……迷魂煙!」

迷魂煙……那不就是春校時,王齊用的那個?無名想起來了。

「少主果真眼利。這枚迷魂煙更是填入煙貘所製之毒,無色無味,但仍致命。這毒對練過毒功的少主來說,或許無用,但對尋常人而言,效果可說是立竿見影!」

悲歡樓刺客所說,石崑與無名都不以為意,可是他們苦於沒有辦法立刻醫治二人。

「石兄!他們快撐不住了!」無名的醫術讓她一眼就看出二人命不久矣。

「嘖……要想醫人,得先將這些傢伙解決,否則在醫治中途遭受打斷,只怕兩個人都會……!」而且笨蛋也會有危險的。

「呵,現在的局面是五對二,你們真能趕得上醫治他們麼?」刺客離別鉤翻動,挑釁著二人。

「只要有石兄與我同在,趕得上!」

開什麼玩笑,才五個人,而且只有兩個普通的悲歡樓刺客,她與石崑要是不能立即勝過對方,談何俠道!

石崑與無名的聯手,已是種可怕的存在。

無名擁有大面積的殺傷能力,石崑則有單點的爆發力。

二人合力之下,根本不用花上半刻鍾就完勝敵人。

「呵……武功不錯。看來少主將來與樓主一戰,值得期待了。」

刺客一落敗就後退數十步,嘴裡說著話卻在做撤退動作。

「此戰雖然敗陣,但我們的目的也已達成……仍是我們贏了!」另一名刺客也後退了數十步。

「撤!」兩名刺客同時閃身消失了。

兩人在刺客離去後,連忙救治傷患。

「牧之……他們都還好麼……」

吳遠想知道自己孩子與家僕的狀況如何,石崑淡淡告訴他,家僕已死,而吳牧之正由無名接手照料醫治,但毒已深入經脈臟腑,怕是難治。

石崑有私心,他不希望無名拿自己的精元去救助一個兩面之緣的人,何況無名的天清訣還不夠精熟,只會讓她跟著有性命之憂,就好像……上回她救他那樣。

「是麼……唉……看來……縱使有改過之心,依然避不掉禍及家人的命運……」

吳遠的這番話讓石崑心情鬱悶,聲音都低沉了許多:「別再說話,讓我看看你的傷勢……」

縱使脫離了悲歡樓,依然避不掉連累他人麼……

「不必了……我有陳年舊疾,再得此毒,早已難再痊癒……但是吳某……卻有一事相求……」

「但說無妨……」石崑想知道他有什麼心願未了。

「護全牧之的性命……便是我贖罪的方式……拜託你們……請你們……救回他……」

吳遠自懷裡取出一封書信,他似要再說話,卻已沒了力氣開口,僅餘幾聲支吾。

「我明白了。我會盡力。這封信,我也會轉交給他。」

石崑只說自己會盡力,他不會讓無名耗損精元去治療吳牧之的。

吳遠聽他此言,欣慰一笑,便嚥下最後一口氣。

「無名,護陣便交給你。」石崑讓無名起開,自己接受了醫治吳牧之的工作。

「他體內劇毒蔓延迅速,已經不可再拖,必須立時醫治。而我會施以毒經所授以毒攻毒之法,驅散吳牧之體內劇毒……」

「為什麼不讓我施展天清真氣來解毒?」

就知道這個笨蛋想這麼做,哼……

「一般的毒,自然可以這麼解,但此毒乃出於煙貘之手,謹慎為要。要是此毒反噬醫者自身,憑我的劇毒之體,傷不了我分毫。但,若由你來醫治,只怕變數徒生……」而且不管治療得如何,都要耗損無名的精元,哪怕無名百毒不侵也沒用,那就是天清訣不夠精熟的缺陷。

而且上回之事,讓石崑明白了無名的百毒不侵有極限,一時間中毒過量,身體來不及將其消散轉化,她一樣會死。

「原來你是擔心我?」

「你……!誰、誰說我擔心你?因為你是唯一身負天清真氣之人,不能有危險!聽明白的話,這就開始了……」

無名盯著石崑看,他臉好紅呀,口是心非的孩子。

石崑為了避免無名的念頭再起,乾脆地直接開始了:「喝——!」

他運起毒功,雙掌散出紫黑之氣,輔以內勁灌入吳牧之經絡之中,吳牧之全身盜汗發熱,不久,便有黑氣自孔竅發散而出,正是逼毒出體之態,然而……

「嘖……煙貘這傢伙……果真對毒動了手腳……!」

吳牧之毒雖出體,卻循著石崑經脈回流自身,逼得石崑需運行化勁之體以驅劇毒。

無名眼都不敢眨,大氣不敢出,就怕讓石崑分心。

「唔……咳……!同時運使毒體與化體,果然還是太吃力了……再這麼下去,恐怕我也會……唔……!」

無名仍是按耐不住,將手掌按上了石崑的背心。

「無名你……!你……滾開!我不需要你的幫忙!你難道不記得上回的教訓?我的功體與你相衝,若你運息稍有不慎,劇毒只怕又會反噬於你!」

無名笑顏燦爛,心法的運轉卻沒停下,聲音中還有笑意:「看來你是真的在擔心我。」

「你……!現在情況危急,你還……!」石崑覺得自己若會死,肯定是被她氣死的,不會是別的原因。

「石兄,那回送你回閣後……道恆師父很生氣的罵了我一頓啊……『嗯,隨心所欲放手一搏,確實是任俠的作風,但女娃兒你可想過,你若因此身死,那些深愛你的親友該如何自處?不顧親友所願可稱無私?』……但現在我還是覺得我就是要隨心所欲放手一搏,要活便一起活,要死也一起死吧。」

道恆沒能勸得動無名,石崑也沒能勸退無名。

她就是如此自私,只要自己想做了便做了,不想做就不做,如此罷了。

「無名……!竟在這般時候,說出這種話……你還真是……唉。」

多希望她說這話的原因是他所想的那樣,可偏偏她的眼底真的一絲雜念也沒有。

「好吧。無名,自此刻起,我們便生死與共。在過程中,你必須聽我指示,與我配合,不得有差錯。明白的話,就開始吧,就讓我們……再一起活著回閣。」若能活著回閣,程墉再沒有任何動作,別怪他不再去顧忌後果,不管她的意願如何,搶也要搶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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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執意要走?」

石崑與無名好不容易救回了吳牧之,吳牧之看了信之後卻執意要隻身離去。

「嗯,我決定去一趟漠北,父親的故鄉。反正……商車也壞了,貨物也沒了,父親和家僕也一起上路了。我已是……孑然一身了。很謝謝你們相邀我去三俠村,或許將來,有機會能帶著新商隊到三俠村經商,但現在……現在我想先去完成父親的遺願。尤其是在看過他的信之後……哈哈……」

吳牧之越笑越苦澀,他的天真不復存:「父親他……其實是我的義父。約是七、八年前吧,我老鄉遭受山賊侵襲,於是爹娘冒死將我丟進河裡,逃離追殺……雖然我根骨不精,卻也向武師討教過練氣、閉氣的法門,我才得以在湍急的川流裡活下來。」

聽到此處石崑歛了眼眸,無名則是皺眉起疑,她落水當日到底是怎樣的情形?程墉與石崑都說她是順利上岸後才昏迷的……

吳牧之還在繼續述說他的經歷:「當時我遊走於江湖,成天乞食,食不果腹,在我快要餓死之時,是我義父對我伸出了援手……打那時開始,我便決定這輩子都跟定他了,畢竟我這條命是他所救,那我就得用這條命回報他。

義父曾說,他的理想,便是設立一處讓無家可歸之人得以安身立命之所……他雖沒錢,但他仍打算從小生意做起,逐步積累錢財來達成這個目標。

我對他有什麼過去不感興趣,但我想支持他完成他的理想。如果,他將來想做的事,能給更多的人繼續活下去的機會……那麼……他過去是善或惡,究竟又有什麼重要?」

吳牧之雙拳緊握,似是心有不甘,心裡想著,為何擁有這般善良理想之人,終要死於非命?

「我不認識當時為惡的吳遠。或許,他真如那賊寇所說的,那般十惡不赦……但他面對尋仇,並不逃避。他死前在心中所念,更是你們的安危。

因此,對他來說,背負起過往罪惡並為之負責,以及把握還活著的日子繼續為善……這兩件事,同等重要。」

無名偏頭看著石崑對吳牧之說話,所以他心裡也這麼想麼。

「啊……!石少俠,多謝。我差點……就變得要仇視這個世道了……這樣一來,我與那些屍人,又有何異呢?」原來吳牧之也聽說過屍人的事情,若石崑不開口說出這一席話,他怕是會誤入歧途。

「只要是自己做過的事,不論善惡,全都背負……並繼續朝著理想前進……這就是我以後該做的事……對吧,義父。」吳牧之朝著自己的未來前行了,石崑與無名遠遠送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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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人便救,惡人便殺,確實是便利的處事作風。但是,目光放諸現實,究竟誰是善,誰又是惡,卻是難以明辨。我們能做的,便是負起一切該負的責任,並且,做出無悔的決定。該殺便殺,該放便放,惟此而已。」

石崑說的這席話,也太難做到了,無名不能苟同:「這也太困難了,這比之我所為,都還要艱辛,至少我是交給直覺去選擇罷了。」

「我沒說這麼做很容易。但它是否難走,端看自己的決心,以及……」

無名等啊等,等不到下文,催著石崑說話:「以及什麼呀?」

「無名……」

「啊?」

「方、方才的配合……還……還不……」

「還不算太壞?」

「還不行!」石崑否了無名那句。

「如果你這樣就滿意,那我可要對你失望了。」

石崑好像兇兇喔……嘻嘻……無名在心中把石崑放在兇兇旁邊,一模一樣啊。

嘿,九節狼崑崑——

「是,石師父,那咱們再練過。」

「你……!哼,我要回閣繼續修練了。」石崑永遠拿她沒辦法,她根本就無視別人的冷漠與拒絕,她好像……可以透視別人的內心一般,所作所為皆直擊入心。

「你可別跟著我。」

「我不跟著你怎麼回閣?」

石崑刻意放慢了腳步,笨蛋就是笨蛋。

他心裡思索著,方才……有了無名的真氣,確實使得化體更易控制,這又是為何……?看來,還有些事尚需釐清。

我的毒功,也救了人的性命。毒,能殺人,亦能救人,但看我如何運用麼……我也算是明白你為何願意相信我了,楚天碧。

而我選定的道路,你也能認同的吧……石司非?

呵……說來也有趣,楚天碧相信身為悲歡樓少主的自己,卻懷疑一個什麼都寫在臉上的笨蛋,他以為別人都看不出來麼。

懷著這些心思回了閣,他沒有照自己說的直接去修練,而是一路盯著她,逼著她去百草廬找道恆後,他才自行離去,繼續去研究毒經的其他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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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四月上旬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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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飛鍠正在大食堂說書呢,大夥們瞅著他眉飛色舞的樣子,聽得入神。

連程墉都難得有了興趣,這也可能是他與眾人相處的最後幾日,他想把這個故事聽完。

「絕壁之上,劍客與刀客雙雙對立,寒風刺骨。

霜劍,冷徹如冰,烈刀,熾熱如火……掀起武林十年風波的兩大神兵,終於要一決高下!」

南飛鍠講得極好,頗有茶老的風範,段紅兒入迷之後直接囔了出聲:「唔……這兩個人……終於要……!」

「不世的劍與絕世的刀,究竟將鹿死誰手?難分難解、撲朔迷離的終局……!欲知分曉,且聽下回分解!」南飛鍠嘿嘿一笑,將故事斷在了最精彩之處。

「咦——!下、下回……?」

「南兄,我要聽後續!」

段紅兒與無名都一臉意猶未盡,這是他們最近以來最輕鬆寫意的時刻。

「然後呢?南兄,後續怎麼樣?這對同門師兄弟,難道真的會……!」

段紅兒多催了一次,無名也盯著南飛鍠不放,快講快講!

南飛鍠卻苦著一張臉,很抱歉的說道:「嗯……但可惜,就連我也不知道後來發生何事。村裡老丈跟我說,他再也找不到下一本書冊,我離開村子後,也四處遍尋不著續集……」

「怎麼會這樣……」

「這、這樣啊……真可惜。」

程墉的眼神透著與無名和段紅兒一模一樣的意思,只是沒像他們一樣開口嘆息。

鐘若昕這回就聰明多了,她想到茶老說不定知道後續:「有問過茶老麼?他說不定會知道呢!」

「唉,當然是問過,但連茶老也不知道這部小說。沒準這書只在江蘇一帶流傳呢。況且我在翻看時,這本書因為太過破舊,看不清書名……連書名也不知道,又要從何尋起?果然還是死了這條心,有些結局就是無緣得知,我們也沒法強求的,是吧?」南飛鍠說的話只安撫住了程墉。

「南兄這麼說……倒也是呢……唉……」段紅兒嘆氣不已。

無名直接苦了一張臉,微微嘟著嘴,南飛鍠這還不若別說呢。

「唔哇,紅兒姊姊與無名姊姊看起來比南大哥還難過呢……這樣連我都開始在意後續發展了……」鐘若昕的臉也跟著垮下來了。

「這……怎麼說完故事,反而讓大家更難受了?」

南飛鍠你有臉說麼!無名咬牙切齒,最恨這種沒下文的故事了。

「好,那就讓南說書人我再說一個故事,提振提振大家的心情!」

段紅兒想一想,覺得也好:「嗯……那……那就……再聽一段就好……」說不定可以消除對前面的故事的怨念。

「南兄,可別再說一個斷尾的故事啊,我可要生氣的。」無名先說了,再斷尾她要與南飛鍠切磋了。

「好——但現在已到了自習的時辰,可不能被石兄看見,不然可是會被石兄……」

「不然可是會被我……如何?」

白天別說人,晚上別說鬼,南飛鍠一說石崑,石崑就出現在大食堂了。

「唔!是石兄!呃……我的意思是,你最近練武勤奮,要是看見我們聚在這裡聊著小說,只怕你會……」南飛鍠說不下去了,好尷尬。

「是麼。」石崑也不生氣,反正在大家心中他就是練功狂麼?

「無名,稍晚,我在五老三山等你。我要你……幫我個忙。」

程墉眼睛微微一動,石崑這是打算出手了?還是有別的目的?

無名一臉為難,她好想聽完那些故事……

「但我還想聽完……」下一個故事。

石崑聽了無名那為難的語調靜默了一瞬,居然點頭了!?

「那就等你聽完吧。」

石崑站到不遠處等著無名,背對著眾人悶聲開口說道:「南飛鍠。」

「啊,是!石兄,還有何要事?」南飛鍠誠惶誠恐,就像老鼠遇上貓一般。

「你方才說的書,名為《烈刀霜劍錄》。我也……很中意那部書。」

無名眼睛整個都亮了,就像煦日般耀眼,所以這故事有後續了!

「咦!啊……是、是麼?」

「正好,我日前向南昌書商購齊了一套。想看的話,就在弟子房內,我的床鋪之上。去拿吧。」說完石崑就先離場了,也不管眾人反應。

哼……看在那個笨蛋的面子上,給你沾光。

「石、石兄你……」南飛鍠好訝異,原來石崑除了練武還有別的愛好啊。

「石兄……!」

「呵呵……同窗將近三年,石兄終於……」

段紅兒與鐘若昕都跟著笑開懷,故事終於有後續。

程墉也勾起一抹笑,他是為了無名沒聽到結局那不甘心的樣子罷了。

「哈哈哈!石兄這傢伙,果然只是害羞嘛!石兄——!多謝你將書借我——!以後我邀你一起泡澡,可別再拒絕我啦——!」石崑前腳剛走,南飛鍠就敢作死了。

無名扶額,南飛鍠總是這麼直接啊。

「我相信他還是會繼續拒絕的。」

「啊、是這樣麼……」

「不管啦!你快點把下一個故事說完!然後去把那套書看過一遍,下回說給大家聽!」無名狂催南飛鍠,沒聽到結尾她怎麼忍得了啊。

等聽完故事,都已經天色昏暗了,無名才依依不捨地與眾人道別,前往五老三山。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石崑不知道在那裡單獨吹了多久的冷風,無名一來他就認出了那腳步聲:「你來了。我們在此見面,還是第一次。」

「石兄,要我幫什麼忙?」

石崑難得有些說不出口,但最後還是咬牙開口要求無名:「無名,我要你……認真與我打一場。絕對不能放水,而我也會全力以對。」

如果不把緣由說清楚,那個笨蛋可能還會放水,石崑便把全部的事情都說清楚了。

「只有與強敵對招,才能逼出我體內藏伏之化體,而我要做的,便是掌控它。如此一來,或許就能結束我那內息相衝、化體與毒體相斥之苦。這便是……我要你幫我的事。」

「行罷。」無名直接點頭答應了。

非常乾脆,一點也不拖泥帶水。

嗯?她不問問題?這可奇怪了……石崑詫異之餘,主動對無名說了,她可以問問題。

「要你幫忙,卻仍有所隱瞞,可說不過去。你想知道什麼,問吧,我會回答你。」

無名眼睛一亮,原來這次可以問問題麼。

「什麼是化體?」

呵,就知道她不可能不想問問題,她實在太好奇了。

「化體,是為化勁之體,能夠將對手的五行之氣給盡數化解,若能練至化境,或能再增強後釋放。我因為修練毒功,陰差陽錯的發現這五炁俱失之體質,竟能有這般特性……我如今的目的,便是讓這股內息完全為我所用。如果做不到,那我永遠只能被這體質給侷限。」

「嗯……那什麼是毒體?」

「毒體,是為劇毒之體。你應當知道,我體內之毒是我雙掌浸以黑草所淬之赤煉黑毒強練而來,續以將自身真氣揉合黑毒之後,運行全身經絡,做到蘊藏黑毒於體內之效,此即毒體。但也因為我習練毒功,意外發現我能將赤煉黑毒增強後釋放,而正是化體的特性。」

石崑盡可能的講解到最詳細,讓她能聽懂並記住。

「為何找我幫忙?」總不會讓自己用天清訣把他的毒清了罷,他上次可是很抗拒的。

「放眼整座俠隱閣,唯你有這實力,能夠在對陣中將我逼至極限……況且,『五炁俱全』與『五炁俱失』既是系出同源,那麼它們之間或許存在著某種關聯,我要在這次與你的對招中,解開這個謎團。」

這個無名沒聽說過,想了又想才問:「系出同源……是指混元丹?」

「沒錯。前些日子,我向楚天碧詢問此事,他也有同樣的猜想。專為醫治五炁朝元真氣潰亂之丹藥,卻能在五行俱失的我身上發生作用,那麼……五炁俱全與五炁俱失乃系出同源,這般猜想便有了根據。至於詳情,我也還無法確定。待我們實際嘗試,再細究也不遲。」

無名點點頭,表示自己完全聽進去了:「我明白了。」

「既已明白,便出手吧。不論如何,你都不許收手,全力攻來!」

石崑強迫無名出手,朝著無名就是一記破心掌,無名認真應對了起來。

為了研究兩人體質一事,無名也只能赤手空拳,與石崑以掌對練。

但才不過三招,石崑的內息就大亂了:「唔……咳……!」

他回氣不及,內息湧動,立時咳出一口黑血。

無名咬牙,石崑說不能留手時是認真的,那自己便不能留手,她硬是擠出一抹微笑,刻意挑釁石崑,讓他有更多鬥志撐住:「石兄,你這樣就不行了麼!」

「哼……怎麼可能?再來!」石崑同樣勾起了笑,她總算能理解自己一次麼。

「咯咯……咯呵呵呵呵呵……」

這個笑聲!?兩人皆是一驚,現在石崑內息紊亂,若真是宮紫痕來了該如何應對。

「開打之前,你的內息便已紊亂。再這麼打下去,你就算不死,也得半殘了……想必你也明白,對吧,石小子?」

宮紫痕的出現,終止了兩人的搏命切磋。

「宮前輩……?」

宮紫痕朝無名看了一眼,咯咯……好孩子還是好孩子……

「我不去找你,你反而自己現身了?」石崑對於被打斷一事有點介意,面上不愉。

「呵呵呵,有好戲可看,我又怎能錯過?」宮紫痕巴不得無名與石崑針鋒相對,就像他與楚天碧那樣。

「那麼,你這次可要失望了。我們來此,並非為了對決,而是練功。」石崑嘲笑著宮紫痕的決策失誤。

「今日,我便要讓化勁之體為我所用!到時候……宮紫痕,你也不會是我的對手。」

「化勁……就是你方才說的化體罷?呵呵,你倒是為這功體取了個好聽的名號呢。」

「我們的談話,你都聽見了?」石崑示意無名後退,自己卻更靠近了宮紫痕。

「呵,你們說得這般大聲,我想不聽見都難哪。更何況,這話題這般有趣,你們又談得如此認真,我怎麼忍心打斷……」

此時石崑的眼神,似是帶有某種決心與覺悟,那是個亟欲完成某事的堅毅神情。

宮紫痕被他的眼神震撼住,將這一切看在眼裡,內心竟有某種陌生而複雜的心情……

「呵呵……石小子,那便讓我瞧瞧你最後的掙扎,究竟能不能成功吧!」

「宮紫痕,偷看別人練功,可是武林大忌。」

「噗哧。」無名不是故意的,但這番話,石崑也對她說過。

哼……這個笨蛋,這時候還分神。

「石小子,我早就說過了,我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做甚麼就做甚麼,沒人管得了我。」宮紫痕對無名突然笑出聲也感到奇怪,但她不是重點,她的個性極為奇特,根本對自己造成不了威脅。

「嘖……隨便你吧。」

石崑示意無名繼續,無名再三確認宮紫痕只觀看不做任何動作,才又按石崑的意思出手,才不到十招,便又是一口黑血嘔出:「可惡……內息未穩,便硬接五炁朝元,果然還是太勉強了麼?」

「石兄……別再打了,你會死的!」

無名已經開始動搖了,她快下不了手了。

「不……只差一點了……我怎能在此功虧一簣?若用上此法……依然沒能有所突破……究竟還有什麼辦法……?我必須……撐下去……就算一死……也比這進退維谷的處境要好!」石崑朝無名勾手示意,眼神透露出果決,讓無名從他的眼中讀出,無名要是敢在此刻收手,兩人便再也不是朋友。

「哼……哼哼……哼咯咯咯哈哈哈哈哈哈……石小子,沒想到啊,竟能從你口中聽見這種喪氣話!就算一死也要有所突破?我讚賞你的勇氣,但這只是有勇無謀,難成大事!」

「宮紫痕……你!」

石崑皺緊眉頭,不滿宮紫痕又突然出聲。

無名也覺得奇怪,前輩不是打算只看看麼。

「石小子,你再這般練下去,照你的脾性,只怕真會練到走火入魔,以致身死。」然後那個小女娃兒,咯咯……八成會因此內疚一輩子罷。

「唉,看你受苦,雖然很有趣,但你要是真死了,我就這麼少了一個玩具,也是挺可惜的……要不……我來告訴你一個……小小的提示?」

「宮紫痕,你瞧不起我麼?難不成我練功,還需要聽你的指示?」石崑對宮紫痕有很深的執念,並不太願意接受他的建議。

「呵呵……說的也對,我不是你的師父,哪有甚麼資格給予你練功上的指引?但是呢,我只要看一個人練功不得要領,拼命想突破卻又無計可施的情況,便會渾身不對勁……渾身不對勁到……總想碎唸些什麼。」咯咯……很有趣……自己說了他到底學不學?

「你……!」

「我想說什麼,你管不著,你聽不聽,也與我沒關係。有所損失的人,是你,不是我。畢竟……我可不是那個想去挑戰悲歡樓主、推翻悲歡樓的……不自量力的傢伙。」咯咯……看看他的表情,激將法也沒用了……咯咯……

「宮前輩,請將提示告訴我吧。」石崑不聽,她可以聽啊。

「哦?」咯咯呵呵呵……果然這女娃兒耐不住……

「無名!」

無名對石崑嘻嘻一笑,眉眼燦爛:「別誤會,是我有求於他,不是你。」

「咯呵呵,石小子,你還不懂無名的用意麼?她為了你,寧願放下身段哪。況且,唯有用我的方法,你才能保命,同時突破瓶頸。這種機會,對武者來說可是千載難逢哪!」

「我……」

石崑這時想起因悲歡樓而身陷痛苦的人們。此事每拖延一天,就會有更多無辜者受害。

總使自己將宮紫痕視為對手,是自己將來必須跨越的高牆,但在愈來愈多的受害者面前……自己的孤傲與身段,卻又值多少重量?

不先有所犧牲,就什麼也得不回。

雖然殘酷,卻是現實……

回想起唐三長,為護弟子與村民撤退,在面對無數強敵卻依然無所畏懼、絕不退讓,他更是用性命,體現了此一精神。

驀然想起唐三長挺槳佇立的背影,此時此刻,石崑深深體悟——如若人的成長,便是無數放下與拾起的過程,那麼究竟該放下什麼,又該拾起什麼,在他心裡,已有了答案……

「宮紫痕,我就聽聽你的提示吧。」石崑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語氣平靜。

「咯呵呵……看來你已經下定決心了。」很好很好,這樣才有趣……也沒白費那女娃兒的苦心……咯咯……

「哼……但要我照做,前提是這方法當真有用。還有,你休想要我稱你一聲師父。」

「我才不要你叫我師父,我最討厭這種繁文縟節。」咯咯……只有女娃兒叫自己前輩的時候不那麼討人厭。

「但我接下來要說的,你們都認真聽來,途中要是哪個階段錯了,可不只是遭真氣反噬這般簡單。至於我的方法,依我的推斷,定是有用。但用處有多大,還得看你們能悟到哪裡。」

「只是你的推斷?」無名皺眉,這會不會給石崑造成危險。

她?她對自己的生命沒那麼看重。只要身邊的人都平安就夠了。

「對啊,只是推斷。畢竟我也從沒有過五炁朝元。但我推斷來的方法,肯定比你們這種搏命的練法要強得多了。」有趣……從第一次見面起始,他就從未在這女娃眼中見到過,她對她自己生命的看重……太有趣了。

「無妨。既然我決定要聽,就不論它究竟只是推斷或是真有根據。」石崑沒有無名那種捨生忘死的超然,他還有要達成的理念,但為了理念,他可以一搏。

「呵呵……或許你也可以稱它為,有根據的推斷。聽好了,五炁順應自然之理,彼此雖剋制,卻也能相互滋生……此乃相生。所有人天生皆有五行功體之一,武者則透過內功修練將其引出,作為武鬥之利器,但也因為武者只將五炁用作武鬥之用,因此只重相剋的鍛鍊。畢竟近身搏鬥下,相生毫無用處。但,若將相生之理運用在內息引流這類的醫理,可就大有作用——醫者功體若與病者功體為相生關係,則能對病者內息起到滋生之用,使內傷更快痊癒。而這道理,完全可以用在你們身上。

石小子那五炁俱失的體質,乍看之下是毫無五行之氣的體現,但……既然五炁俱全和五炁俱失乃是系出同源,那你就不可能是『毫無五行之氣』……依我推斷,石小子,你的體質正是五行俱全但彼此混雜之體,以致無法流轉無礙。」宮紫痕毫不在乎石崑聽了他的話會因此變強,甚至強到能殺了他也無所謂,講得極為細緻。

「五炁……混雜麼?」

「五炁混雜,劣勢便是無法以相剋之理擊潰對手,但優勢也很明顯,你也已經知道了……」

「化勁……」

「沒錯,正是化勁,能夠化解對手功體的能力。想像一下,若將染布坊中各色染料混雜在一起,會發生什麼事?最後,這些染料將相合為純黑之色,足以吸納、化去任何顏色的黑……」

「這件事,我已經知道了。」

「咯呵呵,別急,後頭才是重點。石小子,你會不斷陷入內息相衝的狀況,正是因為你體內的五炁仍未完全揉合,進而造成體內五炁盛衰極其不穩。以染料為例,便是攪拌至中途、尚未相合為純黑的階段。

時而土行過盛以致壓倒其他的炁,時而又是火行走弱使得水行愈盛……你在五炁各自強弱不一又無法掌控時,強運真氣的下場,就是內息相衝,致使自身無法負荷。

所以,只要能解決你體內混雜之五炁盛衰不穩的情況,就能根治內息紊亂的病症。要做到這件事,就需要你的能力了,無名。」

「是,請前輩提點。」無名眼神專注,把每個字都記得一清二楚。

「還記得我方才所說,醫者與病者的例子麼?只是你們的情況會複雜許多。五行相生的規律是為——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依此往復不息。

無名,你得在石小子陷入某炁過盛的狀況時,以相剋之理攻之,同理,在他陷入某炁過衰時,以相生之理攻之,如此數回,便能協助石小子調整並穩定內息。

但要讓石小子的內息持續發生變化,你們的對招可不能停哪……」

「我如何知道,自身五炁何者過盛、何者過衰?」如若不能弄清楚這點,這個方式根本行不通。

「咯呵呵呵,石小子,你可終於提問了。這倒也容易,人體五臟皆有對應蘊藏之五行——心為火、肝為木、脾為土、肺為金、腎為水……只要運行真氣在五臟走一圈,便能發現體內蘊孰盛孰衰。

要是某處行氣滯塞難通,便是過盛,若是運行無礙卻感酸楚,即是虛弱的表徵,也就是過衰。

我這麼說,都能理解了麼?但能做到多少,全看你們的悟性,咯呵呵……」

「宮紫痕,你竟懂得這些?」石崑以為宮紫痕除了練武之外就沒別的愛好了,就如他自己那般……被同窗視作練功狂。

「呵……鑽研各家武學與醫理,本就是我的興趣,可惜在離開俠隱閣之後,能獲得的材料就少了。因此,在與你們初遇時,便覺如獲至寶!五行功體齊聚之人,萬中無一,能任意變換五行功體者,更是千萬人中難有一人,於是我便在暗中觀察你們……直到現在,你說了化勁,我才得以將一切都串連起來……呵呵,如今想來,這過程還真是有趣得緊哪。」咯咯……期間也看了不少次女娃兒捨身救人,那眼神真是毫不猶疑,卻又與楚天碧那種不殺之仁,悲天憫人的作風截然不同。還知道她被楚天碧提防萬分……有趣、甚是有趣……

「原來這就是前輩跟蹤我們的原因。」無名倒不怕宮紫痕跟蹤,他既然都沒有任何動作,那就是他沒惡意。

「啊……看著你們在瓶頸當中掙扎的模樣,確實饒富興味……但我卻更期待,你們能突破瓶頸、武功造詣達到顛峰的那一天……到時候……我就能……!」

「那些廢話就不必說了。現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石崑抬手,讓無名準備進攻。

「同感,時間有限。」她感覺自己隨時會倒下去睡著,眼皮好沉重。

「很好,來吧。此次一試,定要成功!」石崑看出了無名眼神迷濛,這種有個宮紫痕這種危險人物的情形下,她在打嗑睡!?這個笨蛋……!

兩人嘗試的同時,宮紫痕還不忘給無名提點,什麼時候該用相生,什麼時候該用相剋,若無名真需要幫助,他還可以再整個複誦一次,對石崑的態度就天差地別。

幾次來回後,石崑突然感到身體前所未有的舒暢,他把握此次機會,運行真氣,調整內息,頓時全身的經絡閉塞滯阻之處都將打通,甚而運行無礙。

他再運真氣,由任脈至督脈行將一遍,每走一周,體內混雜之五炁便相合一分,待五炁盛衰逐漸回穩,石崑再運毒體,令赤煉黑毒行遍周身,進而與化體相合……周身氣息大變,猶如無名那樣的深厚真氣四散而出。

「呵……咯咯呵呵呵……果然……我沒錯看了人哪……!」女娃兒她竟能在我在的情形下感到想睡?咯咯……越來越有趣……

「這是……全身真氣皆為我所用之感……只消意念所至,毒體與化體便信手拈來……這便是……真正的力量!」

「謝謝宮前輩。」無名很高興石崑終於不用受苦了,飛快朝宮紫痕道謝。

「呵,謝我做甚?我可是什麼力氣也沒出。況且,看他神情,似乎還有什麼未竟之事。」女娃兒的眼睛,究竟什麼時候會透露出對她自己面臨死亡的恐懼呢?跟蹤他們這麼長時日,從未見過她對自己的事情上心。

「此事既了,接下來,我還有一個地方要去。我已向霍坦探得情報,今日將有山賊營寨互鬥。而遭襲之營寨,正是……王齊的寨子。」

「王兄……石兄,莫非你要……?」

王齊身上的一直有種莫名的違和感,很矛盾,石崑難道是私底下去調查出來了?

「不論我要做什麼,你都別跟。這件事,我自己處理。」

無名很糾結,你都說你要去哪了,那不就是要我跟上的意思麼?

「我也擔心王兄,我跟你去。」

「你……誰、誰說我擔心他?」

「嗯,你沒擔心,是我,我好擔心。」

「那傢伙是活是死,我才不管,我是因為接下霍坦的差遣,才要去……!」

宮紫痕笑看他們你一句我一句,女娃兒好似說不贏石小子啊。

「咯呵呵,真是不坦率。無名,這小子平時就是這樣麼?」

「嗯,不過我已經習慣了。」無名點點頭,坦承宮紫痕的說法沒錯。

「你們……!嘖……我要走了,你們都別跟來!」石崑又氣又惱,無名都沒點危機觀念,跟誰都能聊麼。

「他叫我們別跟,其實是要我們跟著的意思吧?」

無名想了想,先點頭後搖頭:「得看情況。但這次確實可以跟著。」

宮紫痕開口讓無名與他一起去跟蹤石崑,氣氛極為融洽,沒了石崑在,誰跟無名都起不了磨擦。

「咯咯……女娃兒你身上有劇毒未散啊……」難怪在自己在場的情形下,她還能打嗑睡。

「咦?前輩看得出來?」

「呵呵……我不會多嘴的……」看來女娃兒比石小子更倔強啊……一直都表現得毫無異狀……實際上方才若二人繼續瞎練下去……這女娃兒應該會先死罷……咯咯呵呵呵……

「多謝前輩!」

短時間內兩次從石崑身上大量引毒入體,光靠她的體質與尚未熟練的天清訣配合,確實依然來不及餘毒清除乾淨,不過道恆師父說過不算嚴重,再幾天便好,就是感覺容易累,不然也不會放棄修練,陪大夥兒在那聽南飛鍠說書。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他奶奶的王八羔子!好在犧牲了小的,老子才逃得了!只可惜了那幾個娘們!」王齊他爹,王虎說著。

王齊對自己老爹說的話,很厭惡,更厭惡自己是這人的孩子。

「不過……王齊,你帶的這條路,當真安全?」王虎根本就不相信王齊,要不是他是他兒子,他就把他一起拋下。

「這條路相當隱蔽,神鳥堂的人應當找不到這裡來。但如果有其他追兵,我就不……」

「他媽的,小鬼,你在咒老子死?而且你可是在對俺說話,要稱自己什麼?」

「小的知錯。」王齊在王虎的施壓下,面色不愉,卻還是低下了頭。

「啐,這還差不多。你雖是俺的兒子,將來要繼承俺這位置,但你仍要學會一件事……就是搞清楚自己在虎霸寨中的地位!懂麼!」

「小的明白……」

「好了,既然你說這條路安全,那就繼續趕路!老子要另覓一處寶地,安頓下來,再到村子搶些糧食和女人,今晚才好過!哈哈……咳……」

王虎氣息紊亂,咳了兩聲後,就見到王齊眼神又冷又沉,他抬手就是一巴掌。

「喔……看你這眼神,又想造反了是吧?讓俺想起了兩年多前,你說要去參加俠隱閣的那晚……

呸!這不是明擺著要與俺槓上麼?但老子也算是好心,讓你出去闖盪闖蕩,看看江湖長得啥樣,反正啊,就你這點本事,去到俠隱閣也只會丟人現眼,早點讓你面對現實,對你也有好處。

哼,早知如此,就不該讓你看那什麼俠義小說,裡頭的傢伙全是一群自以為是的混……」

「不是要趕路麼?還在嘀咕什麼?」

王齊毫不在乎自己臉上的紅掌印,他的自尊早已被踐踏到了泥地裡。

「老、老大……!」王齊收的山賊小弟很替他緊張。

「嘖,好啊!看來老子不教訓教訓你,你倒是真要造反了!」

王虎的手剛舉起,便有兩道破風聲在林中響起。

「暗器!」受雇傭的悲歡樓門客擋下了其中一枚暗器,可另一枚直接打中了王虎。

「唔……他媽的,敢搞偷襲!神鳥堂麼!有種就給老子我出來!老子保證不打死你!」

「哼,若神鳥堂有我們本事的十分之一,那我還會佩服一下。」

兩枚暗器都是石崑扔的,無名根本不願意學暗器,用過幾次機關袖箭還是為了救人用的。

「什麼?你們是……俠隱閣的人?」

「怎會是你們……!」王齊認出了無名與石崑。

他這聲,被王虎當作了別有用心的證據:「好哇!王齊你這小子,竟串通俠隱閣在此埋伏?」

「是我們一路追跡你們至此,與他無關。更何況,你嗓門這般大聲,還怕別人跟蹤麼?」

無名看石崑臉上說話時,那邪魅的笑,愈發覺得石崑在不自覺的學宮紫痕,連這話都是方才學的罷。

「嘖……那你們想做什麼?喔,俺明白了,俠隱閣之人也想棒打落水狗?提俺的頭去衙門領賞?呸!你們自詡正義,果然全是表面功夫!不過看你們這人數,嘿嘿,就想對付俺們麼?還是兩個小的再加一個大的?看起來也只有後頭那紫臉的怪人更有威脅……」

宮紫痕雙手一攤,否認了王虎的說詞:「喔,可別把我算進來,我只是來看戲的。」

「看戲……?嘿,只怕你是錯估了實力的差距。我們的確是在逃命,但這兩小鬼,俺只需要唰唰兩刀,人就沒了,哪有甚戲好看?」

「咯呵呵,這位寨主,我想你會錯意了。我的確是來看戲,但我要看的……是你被這兩小鬼痛宰的戲啊。」

咯咯呵呵呵……好不容易精心培養出來的兩個對手……怎麼可能輸給這種普通的雜魚……咯咯……

「甚麼……?怎、怎麼回事……這壓迫感打哪來的……!」王虎被懾住心神,身軀動彈不得。

「鄉下丫頭,姓石的,你們竟然……!」王齊沒想過,才兩年多,這兩個人已強到他一輩子都只能仰望的程度。

無名與石崑二人同時運行真氣,心境沉穩,似已不受外物所擾,此時二人更有共同的目標……將虎霸寨寨主,徹底擊垮!

「唔……!這內傷……咳……果真礙事……!混帳……冰清劍派那群臭婆娘,煉這什麼爛藥?連個內傷都治不好!咳……!果然女人就是女人……一點用也沒有!不如安分待在床上哪兒也不去,還來得有……唔……!」

無名聽見此話,渾身真氣透出一股陰冷,程墉不在,沒有任何人能阻止無名失控。

石崑看向王齊,王齊的眼神游移、充滿憤怒,似是想起往事,心裡滿懷不甘。

「還有你……王齊!你在戰場上根本派不上用場!你去俠隱閣那三個多月,到底學了什麼?」

「我……!」王齊心裡也明白,山賊出身的自己,怎麼比得上那些自幼在門派習武之人?

他回想起當初在俠隱閣的種種——收得小弟、逞兇鬥狠……而這,難道不正是一種自我保護的展現?

自己不只沒有天賦,對武學的理解更是比不上常與自己較勁的石崑……

為了通過春校,甚至使出卑劣的手段……難道自己當真無法擺脫山賊的身分?

呵……石崑當初所說一點沒錯……自己的行徑確是與雜魚無異。

出身山賊,卻懷抱成為俠士的理想,或許……本來就是個錯誤……但是……如果就這麼放棄了……那自己與母親的約定……又該如何?

「就你這點資質,也想學人當大俠?呸!趕緊面對現實!你既身為山賊,還想進俠隱閣當俠士……給老子等下輩子罷!」

「嘖!你這傢伙……給我閉嘴!」

王齊低下去的頭抬了起來,看向發話的石崑,表情複雜不已。

「你——!」王虎怒視石崑。

「我不許你……瞧不起他的理想!身為山賊又如何?資質平庸又如何?他若心懷俠義,那麼此時此刻,他就是一名真正的俠士!與出身和才能全然無關!」

「你、你這小子……俺是他親爹,想怎麼說他就怎麼說他!難道你管得著?你又是哪位?」

「我是……他的朋友!而我不准你……再這麼說他!」

「嗯,石兄說得對。」無名收回了怒意,周身的真氣柔和了一些。

「石兄,你……?」

王齊從沒想過,居然能聽見石崑自稱是他的朋友,在俠隱閣那極短的日子裡,他幾乎每天都找石崑麻煩的……

「那你呢,王齊?難道你甘願繼續屈服於這傢伙的淫威之下,違背本心,為非作歹麼!」

石崑問王齊這話,是在確認王齊的本心,是否與他猜測的一樣。

否則第一次重逢時,王齊依舊可以對二人用下作的手段,但他沒有,所以石崑願意去深究他背後的苦楚,這也是……無名教會他的體諒之心。

「這……我……!」

「追兵已除,現在……輪到你們了!」悲歡樓的人又來了。

「嘖……果然還有援手!」

「哼!你……你這傢伙……不許你傷了他們!」王齊鼓起了反抗的勇氣,隻身站到了悲歡樓門人之前,完全忽略了無名與石崑其實不需要他救這個事實。

「唔……你!」悲歡樓來援那人不料有此變故,被王齊一槍捅死。

宮紫痕看戲看得頗有心得:「哦?沒想到他竟會出手……呵呵……有趣……!」

「混帳東西!王齊!你當真要造反了?不趁現在教訓你,你以後怕是會走上和你娘同樣的路子……那臭婆娘……竟敢在老子爽的時候刺殺俺?哼!老子的傷就是她留下的!要不是她,我……」

「不准你這麼叫她!要不是因為你,我娘也不會得病!若她沒病,她也不會孤注一擲想殺了你,以解救那些遭綁的無辜女子!為了滿足你那一己私慾,有多少人因此賠上他們的大好人生,你可曾想過!」

「嘖!俺可是你父親!敢對俺這麼說話,我看你是找死……!」

王虎拔刀欲斬王齊,王齊挺出長槍,抖開王虎的守勢,銀白槍頭竟刺穿王虎左肩,槍勢剛猛無匹!

「唔呃……!你、你這……狗娘養的!」

「我自春校落選,著實消沉了好一陣子……但石兄方才說的沒錯……只要心懷俠義,便是俠士!不論出身或資質!」王齊也承認了……出身悲歡樓的石崑……是為俠!

「哼!所以呢?你打算行俠仗義、大義滅親?別忘了,要是你殺了我,這弒父的罪名將跟著你一輩子!你再也無法見容於武林正道!背負弒父大罪的你,也不可能再入俠隱閣!」

王虎手裡大刀往王齊左肩斜劈而下,刀口深深沒入皮肉,鮮紅飛濺。

「王兄!」無名欲提起輕功而去,卻被石崑給制止了。

這是屬於王齊的道路,任何人都不該介入。

「不能再入俠隱閣,那又如何?至少我嘗試過了!至少我曾在俠隱閣……努力過了……!」

王齊伸手緊握深砍入骨的大刀,當王虎發覺,卻已收刀不及,雙方頓成僵持之勢。

「唔……!你!放開、放開我的刀!」

「如今,我還能在死前,切切實實的當一回大俠,對我來說……就已經……已經……足夠了!」

王虎忽感左肩劇痛,竟是王齊將槍硬拔而出,熱燙鮮血濺於王齊臉上,然而槍勢未止,王齊又挺槍刺去,王虎要棄刀以避攻勢,未料王齊竟早一步擒住王虎右臂,其力之猛,連王虎也大感詫異,在驚愕猶存、無可退避之際,王虎胸口遭受重擊。

被鮮血染紅的槍尖,抵住王虎胸口的護心鏡,幾聲破裂傳出,聽得王虎是膽顫心驚。

但令王虎更為驚懼的,是王齊的滿目怒火,宛如深藏的無盡恨意,都將在這一擊迸發而出。

「等、等等!俺知錯了!俺這就悔過!咱們把過往仇怨一筆勾銷,寨主這位置也給你,俺絕不……」

「在你悔過之前,我要你把所有代價全數還清!那些因你枉死的姑娘,和我娘親的命……現在!我就讓你還給他們!」

王齊一槍捅入,鏗噹一聲,護心鏡破裂成片,沾染血紅的槍尖穿體而過,挾帶至剛氣勁貫透王虎心腔。

最後,王虎屍身癱軟墜地,王齊也脫力跪倒,雙眼所見盡是模糊。

「呼……呼……看見了麼,娘?我完成了……您的……夙願……」

「王齊!」

石崑總算放開按住無名肩膀的手,與她一起上前查看王齊狀況。

「呼……石……石兄……?唔……!」

王齊左肩遭大刀所劈,若貿然拔取,只怕失血過多而亡,但……

「石兄……我有個……不情之請……替我……拔刀……」

「你會死的。」

「嘿……我已經……不怕死了……但我不想……死時仍背負……這玩意兒……」

「我明白了。」

石崑施以內勁,將刀一拔而出,鮮血頓時噴湧不止,旁人見著,只覺痛楚萬分。

就連石崑,也不禁皺了眉頭。

「多謝……我感覺……輕鬆多了……我也沒想到……石兄……你竟然……?」

「現在的你,值得我的敬重,也值得我……以友相待。」

「呵……聽你說這些話……還真不習慣……但我……能在最後交上你這朋友……這一生……也算值了……」

石崑看著王齊眼神悲傷,沉默不語。

王齊所選的道,就是石崑即將踏上的道。

「王兄……」無名不能理解石崑為何阻止自己救人,但王齊懂了石崑的用心。

「嘿……石兄……鄉下丫頭……少來這種表情……雖然……我無法以俠士的身分……活著……但至少……我最後……死得像個俠士……!」

宮紫痕覺得這齣戲,越發沉重,平常掛著的邪笑都沒了。

「石兄……你的目標……可是比我這……還更遠大……你可不能……輕易言棄……記住了……吾之精神……與你……同往……吾……友……」

王齊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全身軟倒在地,無聲無息。

王齊死前讀懂了石崑,就像石崑懂了他一樣。

「王齊……」石崑聽懂了王齊的話中之意。

「王兄,你的話,我們記住了。」

無名不能理解石崑阻止她救人的舉動,但她能看出石崑眼睛裡的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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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不遠處忽地傳來無數賊寇的呼喊……

「在這裡!找到了!」

「呵……沒想到……最後竟是父子相殘而死?嘿,真是可笑。」

「你們是……神鳥堂?來做什麼。」無名仍下意識站在了石崑之前,護住他。

「沒錯,正是神鳥堂!咱們來此,便是要帶回這兩傢伙的屍體!」

「王虎和王齊,這兩個人於我堂主有仇,咱們奉命將他們帶回,不論死活!所以,你們別礙事,快快給我讓……」

「唔喔!?怎、怎麼回事……!」

此時,在場眾人無不感受到一股強烈的壓力,而壓力的源頭,正是石崑。

「我不管你們是誰,但,只要我還在此……就誰也不准動得王齊!」

「你、你這小鬼!眾人上!堂主之命,定要遂行!」

「無名!」

「我也不會讓他們……帶走王兄的!」王齊……也是咱們的同門!無名眼中顯示著這一句話。

「咯呵呵……那麼,此戰也讓我玩一玩兒罷……!」

宮紫痕不戳破女娃兒身體的劇毒未清,但他可不希望女娃兒死在這種低端的戰場上,他可是對他們二人,抱持了很大的期望啊。

何況……看了這麼一齣沉重的戲……咯咯……可得讓他有地方排解呀……

三人同時出手,宮紫痕更是隱隱約約護持著無名,讓她免於落入包圍之中。

一陣廝殺交鋒後,石崑喘著氣,眼神愈發黯淡,環顧四周,無數屍身倒遍沙場,失去殺敵意志的神鳥堂堂眾也一哄而散,不知去向。

暗處的樹叢傳來幾道聲響,只見一賊寇躡手躡腳走了出來,卻是全無敵意。

「無名姑娘……石兄……你、你們……謝謝……謝謝你們……」他拉下了面罩,小聲地道謝著。

「你是……王齊當時收得的小弟?」石崑立即就認出此人,都不用看臉,光聽聲音就知道了。

「啊,是迎新宴那時的……」幫王兄盛湯的同門。

「是的。其實我從一開始就在這兒了,但我沒膽子殺敵,一直躲到方才才敢出來……我只是想說……多謝你們……讓我大哥能在死前如願以償。還有……保他全屍……」

「王齊一身俠肝義膽,不該受辱於小人。正好,你既來此,有一事相求。將王齊……葬在他最想去的地方吧。」

「最想去的……地方麼……我……我明白了。這也是我能替他做的……唯一一件事了……」

最後王齊被葬於能望盡遠山的崖上。那裡是王齊幼時常與他母親前往之處。

在那裡,他的母親會為他唸俠義小說,年幼的王齊,雖然總是聽到入睡,但俠義精神,仍是潛移默化的影響著他。

王齊也與母親相約,將來,自己定會成為一名頂天立地的大俠。

在王齊如此起誓時,看見母親那欣慰的笑容,這樣的溫暖,他一生都不會忘記。

「呵呵……今日的經歷真是有趣。你們說,對吧?」女娃兒居然一個人也沒殺,一開始那殺氣四溢的模樣,最終一個人也沒殺?而石小子就在她將人打殘之後補刀,一個也沒落下。

她不下殺手卻不是因為楚天碧那種可笑的原因……可不就是很有趣麼。

「我可不會用有趣來形容今日。」

「咯呵呵,等你有了我這般歷練便會懂了……這一生的各種經歷……都是很『有趣』的。」

「我沒興趣與你爭辯。隨你怎麼想。」

「呵呵,無妨,我能看見這般有趣的戲,也多虧了你們。就當作是……你得以突破瓶頸的學費吧。

啊……快樂的時光總是特別短暫……下次能再有這樣的經歷,又會是什麼時候呢?或許……就是咱們三人決一生死的時候了罷……

至於今日,我已經很滿足了。下回再見,我可是要見到你們都能比今日還更進步……我可是……期待著啊!」

宮紫痕說罷了自己單方面下的約定,就閃身離去了。

「石兄……我們趕緊回閣去吧!」無名正強行運轉天清訣支撐自己保持清醒。

石崑知道無名就快睡著了,但他就是想再多說幾句,平復方才的心情。

整件事情裡,最讓石崑印象深刻的,除了王齊之死,便是無名的可怕之處。

她方才不殺一人,卻比他將所有人一一殺害來得冷漠與殘忍,每個人所受的傷……都會讓他們一生痛苦。而且她還能在心緒大起大落後,如此之快恢復心神……她真的有入魔道的潛質……

「方才,王齊的遺言……『吾之精神,與你同往,吾友』……這句話……便是《烈刀霜劍錄》的結局。

故事中,同門師兄弟為爭天下第一,各奪得武林兩大神兵,並相約決一生死。

卻在二人將分勝負之際,師兄……也就是劍客,想起他為了這天下第一的名號,殺了無數人,只要再殺一人,他便能成為名符其實的最強者,但,他仍在最後一刻收手了。

因為他明白,他師弟也與他承擔了一樣的痛苦。

為了終結自己的痛苦,也為了成全師弟的宿願,劍客決定,成為師弟殺的最後一人……在師弟終於悟到師兄的用意時,卻是逝者已逝、為時已晚。

於是,他將烈刀與霜劍徹底毀去,此後武林再無神兵,江湖爭端也因此平息……」

無名提起了精神,將這個故事聽入了心,睡意消散了一些。

「曾經,我也想爭最強,我也願意為了成為最強,放棄所有情誼。

如果是當初剛入閣的我,遇上方才那般情況,我怕是會想都不想,便與王虎和王齊抗衡到底吧。

當時的我認為,未來,是屬於勝者的。也因此,我根本不會對王齊……出言相勸。

如今王齊雖死,但他在死前實現了他的理想,我相信,這便是他所希冀的死法。

而他對我的感謝之意,也應該屬於你。我會相勸於他,是因為你改變了我的想法。所以……謝過了,無名。」

石崑也是為此才阻止無名救人的,她不該介入王齊的道。

「難得你如此坦率。」無名覺得石崑今日特別反常。

「哼……這也是我……與從前的我不同之處罷。江湖凶險,死亡如影隨形,所以,是不該再有所隱瞞……任何想說的話,或許都該坦承……話雖如此,無名,你可不能隨便就死了。在我完成宿願、登上武道巔峰的那一刻……我要你……是我最後的對手。」

石崑投以的眼神,堅毅而澄澈,他眼中所見,已不再只是理想,還有他引以為惜的情誼。

無名回想起與石崑一同經歷的種種死別,尹仁平、唐三長、吳遠、王齊……或許,這諸般經歷,也正在一點一點的改變著石崑,除卻理想,仍有必須背負的事物。

「呃……不管我是不是你最後的對手,我都希望你活得好好的。」

所以?這個笨蛋聽不懂意思……

唉……

石崑很無奈,他能說出最坦率的話也就這樣了,若她真不能懂……自己又憑什麼去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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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與石崑歸閣後,一起到了後山廢棄練武場,正想再切磋一場,卻看見南飛鍠獨自坐在破屋屋簷上,遙望遠方。

「咦?」

問了程墉才知,南飛鍠在外借《烈刀霜劍錄》並讀完後,不知為何成了這副模樣。

一反往常的一語不發,旁人的叫喚全然未聞,最後……就是大家所見的這樣了。

另外,聽說南飛鍠看完小說後性情大變的段紅兒,對內容感到無比好奇,也取卷閱讀,後來她似乎也表現出了同樣的病癥,只是後山已經有人,所以她去了藏經閣。

然而,在面對這種狀況,石崑只是輕描淡寫的回道:「過幾天就好了。」

所以……石崑以前也曾經歷過這樣的過程?嗯……真讓人好奇啊……

「我也想看那套書,遲些借我。」

「你沒時間。」

「啊?為何?」

「該練武了。」

無名覺得自己好可憐,原來跟石崑當朋友的結果就是練武時間加倍麼?先前已經有個武師兄一直在早晨督促自己練武了,現在連夜間都不能偷懶了……

看到無名可憐兮兮的樣子,石崑心中嘆息,唉……笨蛋。

「若我以你為我調和的功體為惡,那麼,我隨時等著你來殺我。」

「啊……?這是要我監督你的意思麼?」所以才要她努力不懈練功?

「哼……笨蛋。」

石崑真心起誓,卻也不免莞爾,現在的他怎可能會為惡呢?

在他推翻悲歡樓、終結武林不斷重演的悲劇之後,他會在武道巔峰等著她,與她一決高下。

在這之前,她可也不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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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四月上旬第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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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草廬,道恆正與無名面面相對。

「師父,你這差遣根本是針對我發的呀!那幹嘛不直接找人丟到我弟子房的信箱或是使人喚我來即可!」

無名把一張貼在公佈欄上的差遣任務說明書用力拍在道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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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自願者透過戰鬥進行藥理測試,只要是五行功體齊聚的人,都可以來百草廬找我。本山人沒有在針對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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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恆揮揮手,這只是小事嘛……生什麼氣呢?

也不想想他這樣一貼,認識不認識的人都跑來要無名去揭下那佈告,所有人都知道了無名要來百草廬當沙包了。

「等你很久了,隨我到練武場吧。」道恆捂了捂耳朵,這女娃氣性漸大呀。

氣歸氣,無名不會耽擱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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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一同來到練武場,場上居然還有木師父的機關人。

「聽好,這是山人特製的藥劑,服下後應該會突出你的特異體質。

便於本山人觀測你在實戰中的發揮,以此印證一些想法。

在你眼前是五尊特製機關人,只有正確運用功體相剋才能打倒它們。

動手前不妨先感受服藥後身上產生的特殊狀態。

切記,藥效持續時間有限,要是拖拖拉拉便會失敗,好自為之!」

無名接過藥劑,沒有任何懷疑張口便吞,讓道恆搖了搖頭,這要是他有惡心,隨便就得手了。

無名感到身上真氣暴動,湧出了平時至少三倍的真氣,運行速度也快上了許多。

照著道恆的指示轉換五行……咦?從前轉換五行須等待內息平復才能再轉換,現在好像無須如此就可以任意轉換了?

而且出招間隔……毫無滯凝!

可以任意轉換五行和隨手出招,真氣綿延不絕……這藥效果太好了。

會有什麼缺點等在後頭呢?

功力增長的太快太懸殊,無名沒辦法控制好力道,不小心讓木師父的機關人全部粉碎了,慘了,無名心道,這下木師父要被自己氣死了。

「嘖嘖嘖,不管看多少次還是覺得很稀奇,竟然有人可以亂轉功體卻不會死於氣血逆亂。回去百草廬後,我再跟你解釋這場測試的用意。」

圍觀的人太多了,道恆有什麼話也不可能在當下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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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夠了吧?咱們開始說正事吧。」

道恆面容有點嚴肅,無名不敢在此時亂開玩笑,細細感覺自己身體狀況才回答:「壓根不累,師父儘管交代。」

道恆抖了一下,起了雞皮疙瘩:「呃……說話別像武家那小子上身,讓人瘮得慌。」無名女娃兒想皮就皮吧,早就習慣了,這樣恭謹反而可怖呀。

「在你休息時,我根據推衍和方才的測試,依照你五行功體齊聚的特異體質調配出新藥方。

新藥方雖無法讓人像你一樣轉變功體屬性,卻能局部模擬轉換功體時對氣脈的刺激。

簡單說就是服下後能帶來暫時性的好處。至於是什麼好處,拿去試了便知,真要解釋也是挺麻煩的。」

道恆師父這樣說,那麼這藥其實是要給之後團隊中的其他人吃的囉?

無名想,自己可以亂吃藥無所謂,給別人吃的該嚴謹些:「新的藥有經過測試?」

「怕啥呢?難道你不信為師的醫術?要是真的不信,先給不順眼的人吃不就行了?」

喂喂!道恆師父你這樣教徒弟好麼!

無名譴責地看著道恆,武師兄之前也吃了還沒測試的藥結果喪失記憶了,師父自己不記得了嗎。

「好啦!今天看你挨打這麼久,看得我都累了。之後有空別忘了到這裡接點差事,等你累積足夠經驗自然會教你新東西。」

道恆純屬胡說八道,無名今天解決機關人的速度簡直不要太快,還完全粉碎了機關人的原貌,大大超出預期。

只是被無名那澄澈眼神盯過的人都會有種良心不安的感覺,才想快點打發她:「去吧,為師準備要休……道了。」

休息就說休息,修什麼道?無名對道恆扮了個俏皮的鬼臉,在道恆準備拿東西丟她的時候快速逃回了宿舍。

直到抵達後,無名才後知後覺開始全身疼痛,真氣暴漲的後遺症來了。

咬著牙不讓自己痛呼出聲,躲在被窩中滿頭大汗、瑟瑟發抖,這種疼痛只要能多撐住幾次,對經脈的擴展大有益處。

鐘若昕與蕭芊菱只能看見無名的被子微微顫動,渾然不知無名正忍受巨大痛楚,兩人沒有上前打擾無名,安睡至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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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年四月中旬第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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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時分,廬山通往外界的小林道路上,程墉寞然的身影被月光照射著,有種壯士前行的悲愴,獨自朝著遠處走去。

走沒多遠,程墉便驚覺有人跟蹤自己,瞬間武裝起自己,轉身拿起了機關傘對著來人。

「怎會……是你?」

無名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那好似與生俱來的強大直覺,今個兒夜裡,無名總無法安睡,這才決定出來走走,就看見了程墉走出閣門的身影。

「我看你又隻身一人離閣,所以……」無名放不下心,便偷偷跟上了。

程墉收起了機關傘,垂下了眼眸:「你回閣吧。之後的事,我自己處理。」

無名的心疼到要炸裂了,又是這樣嗎?程墉還要推開自己第二次?

她都退讓到只做朋友了,也不能靠近他丁點嗎……

「我不會放下你不管的。」

「無名姑娘……」

程墉眼神有所動容,可暗處傳來詭異的窸窣聲……

他們……該不會想……!

程墉不會允許這種事情在自己眼皮下發生,重新舉起了機關傘,別開眼,不讓自己產生動搖:「無名,你既執意阻止,便休怪我出手。反正,我早就想……離開俠隱閣了!」

程墉第一次不在自己的名後加上姑娘二字,卻是要對自己出手?眼神還如此冰冷……

「程兄,你究竟在說甚……?」

無名不願相信程墉要對自己出手,沒有拿出任一種武器迎戰。

「別再多言,接招!」

這是……蠱毒!?

程墉居然把蠱術用在了自己身上?

無名漫出迷霧的眼中滿滿寫著不敢置信……

程墉避開無名的眼,一再提醒自己,絕對不能動搖。

「無名,唯獨這次,我不會退讓。」退讓的結果,是讓你也身處險境之中,那不若……讓你恨我!

「程兄……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麼……又為何要這麼對我……但是……我也會遵從我的本心……盡全力……阻止你!」蠱毒的影響太大了,難怪先前程墉再三推阻,怎麼也不願意教自己蠱術。

無名強壓下心中不捨,抽出了機關扇改成了劍,這是程墉與自己合作研究出來的武器,若程墉對自己真有殺意,那自己的劍意不會沒有動靜。

果然……自己的劍意,絲毫沒有動靜,程墉對自己一點殺意也無,那到底為什麼?

在確認劍意沒有發動後,無名陷入恍惚中,程墉趁隙重創了無名左肩,看似出手狠戾,實則避開了心肺,而後就停手等著無名自己退卻離去。

「程兄……你又為何……要自己承擔?咳……」

程墉的心情不比無名好多少,要出手攻擊自己一直守護的人,他每一次出手都心如刀絞,現在無名受傷的樣子,讓他更感覺自己的呼吸窒礙,可他不能在此時罷手。

「這是……竊天塢的事,與你無關!」

無名眼角飛落一滴淚珠,用她冰冷的手將長劍改回了扇:「我不會讓你一個人!」

每個相處的日子,無名都在等待,心悅的感覺一日比一日深,從未止息。

哪怕等來的是傷害,將自己推落無盡的懸崖……她依然更害怕迎來沒有程墉的未來。

強行在蠱毒的作用下運使五炁朝元,無名嘔出一口鮮血,加上原先不願相信程墉會對自己出手,不閃不躲接下的那一招造成的傷勢,她只能感覺到全身的痛楚都在叫囂著讓自己退卻。

是,無名很怕痛,程墉也知道,所以選用了這種會造成劇痛卻基本上無害的蠱毒。

但無名更怕自己在這裡因為痛楚選擇放棄,失去了程墉。

就算只當一個朋友,她也要保程墉平平安安的。

「唔……無名……你!」

「我不會……讓你再獨自承擔!」

無名仍是下意識避開了要害,甚至造成的傷口,只能說是擦傷……她明明就能重創自己,強迫自己留下的……

看到無名強撐著站立在自己面前,程墉無法再別開眼不去看她。

「無名姑娘……」

程墉眼中寫著掙扎,悲痛交加,最後還是朝無名施了自己一直暗藏在手中的蠱毒。

無名連掙扎反抗的機會都沒有,就瞬間倒臥在地,程墉連伸手去接都不敢,喘著粗氣,他的心早已碎成片片。

「抱歉,無名姑娘。唯有此事,不能讓你隨我犯險。」程墉眼中流露出無名醒著時,不曾出現的深情,留戀地看著她昏睡中的臉龐,說出了這句幾乎不能聽清的話語。

程墉拋下昏睡在地的無名,看似轉身就走,實則在仔細聆聽身後動靜。

「這女娃兒……該不會是知道了什麼,所以程兄弟才要把她……?」

原來是有竊天塢的人正跟蹤程墉與無名,並且明顯不懷好意。

「嗯……但不管如何,擒捉這女娃兒來要脅的計畫,看來是不用實行了。程兄弟也將這女娃兒看作敵手,咱們捉她來要脅,怕是沒用。」

另一人想想也是:「況且要是有弟子失蹤,因而驚動到俠隱閣之人,這事恐怕不會那麼容易壓下。」

這女娃兒在俠隱閣還可說得上是風雲人物,一旦失蹤要不被察覺,那是太困難了。

「是啊。咱們還是繼續跟蹤程兄弟,看看他在那座地下機關室有甚發現……」

另一人接過這話回道:「最重要的目標,依然是那枚毒霧機關……可不能失敗。」

二人追蹤程墉而去,原處只餘無名昏睡在地。

程墉終於放心運起了真氣,加快了速度,讓那二人以為程墉真的不在乎無名,也跟著提速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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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墉引著兩人到師兄的地下機關室,還裝作不知有人跟蹤。

「這裡……該不會……?」

他裝作才剛發現玄機,將兩側機關人早已失效的磁石取下,並以五行之理鑲嵌於石床板底的機關座台。

接著,機關似是有所感應一般,一處石板夾層自行彈開,裡頭存放著一枚精密的機關。

「這……這個是……!師兄在信中所寫的……毒霧機關!」

程墉平時分明就不愛說話,現在才單獨一人,如何會自言自語到他們兩人都能聽清?

那兩人聽見了程墉說話,卻由於貪功冒進而沒起疑心。

毒霧機關僅只掌心大小,竟能釋放出足以蔓延整座村落的毒煙……想來實是不寒而慄。

「呵呵呵……果然還是被你找著了。真不愧是丁師兄所教出來的,看來他教會你不少他獨創的機關術啊。」

程墉本就只是裝作不知,現在自然也無緊張感,揚起機關傘便擺出了架勢對著來人。

「想不到啊,丁師兄竟能獨力建造這般精巧的地下機關工房,還藏得如此隱密,要不是跟著你進來,咱們還當真找不著呢,可得多謝你了,程兄弟。」張賀有心刺激程墉,話說得陰陽怪氣。

伍天志開口安慰程墉道:「程兄弟,無須自責,咱們只要你手上那枚機關,只要你交出,咱們還是兄弟。」

「為何,要交給你們?」程墉面無表情說出這句話,認出了對面二人。

「什麼?」

「據師兄信中所述,此機關殺人無數,實乃兇器。所以我要……毀掉它。」程墉表情轉為堅決。

「哼,勸你別做傻事兒,不論是啟動還是毀掉那枚機關,裡頭的毒煙都會釋放!也就是說,你要想毀了它,也只有死路一條!不如交給咱們,讓咱們幹一番大事!改變竊天塢與穴獾寨的將來!」

無名若在此,就能明白了為何程墉這次不敢再讓無名隨同犯險,他無法肯定無名的百毒不侵是否也抵抗的了這毒霧,更不希望自己死在無名眼前,造成無名心中的創傷。

何況……程墉另有打算。

「哼。我不會……再讓你們用這機關,殺害任何人!」程墉一人迎戰二人,由於信念堅定,倒也不落下風。

「呵,你可知道丁師兄是怎麼死的?一切都是因為他太心軟,成不了大事。所以我們才不得不殺了他!」這種情形,張賀還不忘刺激程墉。

「原來……就是你們……!」師兄信中提到的叛徒。

張賀還不滿意,連連嘖聲:「沒想到啊,你不僅學了他的機關術,也得了他那不乾不脆的作風!像你們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適合繼續待在江湖、待在穴獾寨!不如……送你與丁師兄見面去罷!」

程墉越打越退,張賀開始嘲笑起程墉:「嘿嘿,你出手這般無力,還妄想阻止咱們?怎麼不使出你最擅長的蠱毒呢?」

程墉刻意如此,本就沒盡全力,正在找尋合適的機會落敗。

但對方提到蠱毒,讓他想起無名昏睡的臉孔,心頭一抽,露出了一個極大的破綻中了對方一記重手。

程墉捂著傷後退兩步,拿出毒霧機關彈高舉:「既然……你們想要機關彈,那便拿去!」作勢丟出。

「唔!你、你要是啟動它,咱們都要死在這裡!」雖不信程墉敢與自己二人同歸於盡,但張賀還是怕了。

「伍兄,快用毒鏢撂倒他!」

伍天志遲鈍了片刻才反應過來,隨手丟出一鏢,程墉不躲不閃,以身接下這鏢,隨即倒在地上。

伍天志傻眼了,自己那一鏢不可能擊中程墉,還造成如此效果:「程、程兄弟……?」

他那拙劣的飛鏢技法,分明就是程墉自己刻意未閃,原先根本就射不中的,程墉為何要如此?

然而張賀卻因為怕死,急於擊倒程墉,對於程墉未及閃避一事,竟是全無懷疑。

「很好,現在趕緊把他給做了……!」

伍天志越想越不對,便阻止了張賀下殺手:「慢著!」

「怎麼?你該不會想袒護他?他可是想毀了咱們的大事!」

伍天志連忙找了個藉口:「不……我只是想……我們應該將他綁回穴獾寨,再由寨主決定他的死活——」

畢竟程墉是寨主一手養大的孩子,咱們就這樣下殺手,說不定寨主不樂意呀。

「嘖……好罷,他與寨主關係密切,對他動私刑,怕是會激怒寨主……」

張賀將毒物機關拿到手中把看:「只要有了這個,便能讓寨主施行計劃,只待寨主成了塢主,咱們揚眉吐氣的日子也就不遠了!哼……該死的令狐錦,以為一統五寨便能隨意發號施令?竟要咱們將錢財分給非親非故的貧民?」

張賀踢了程墉幾下,確認他不再動彈:「好了,將程兄弟綁回穴獾寨,並通報寨主,計劃隨時都可以實行。」

伍兄扛起程墉,飛身朝穴獾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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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醒……無……!無名——!」

南飛鍠見無名終於醒轉,鬆了一口氣:「天啊……無名,你終於醒了!你可知道你在這裡睡了多久?」嘴角和身上還帶血,不要太嚇人啊。

無名眼神悲痛,淚水滑落:「我……中了程兄的蠱毒……」

南飛鍠看見無名落淚,手忙腳亂起來,一邊追問道:「蠱……蠱毒?究竟發生何事了?」

程墉怎麼可能捨得對無名下手?

無名將自己跟蹤程墉出閣後的所有事情說了,南飛鍠百思不得其解,但仍堅定相信程墉不會對無名出手,若有……那只能是被迫,不得不為之。

「他肯定有什麼苦衷才會對你出手……」

南飛鍠頭大了,平常是隊伍核心的無名從不曾如此脆弱。她呆坐在地,茫然的流淚卻毫無作為。

「他不願我再涉入他的事。」無名失去了正常的思考能力,滿心只有不可置信的傷痛。

「是麼?唉……真像他會說的話。」難怪那天程墉滿眼都是痛徹心扉,還拒絕答應自己的請求。

南飛鍠讓無名冷靜下來,引導無名去思考,他還是第一次做這個任務,平常他都是負責無腦衝動的那個。

「所以他……將你撂倒後,就自己離開了?對於他的去向,你可有眉目?」

無名努力集中精神思考,強制自己撇開悲傷,說出了地下機關室的事情。

「地下機關室?原來你們上回是去了那裡麼?好,這麼看來,程兄再去機關室調查的可能性很高,那麼事不宜遲,咱們快去那裡瞧瞧!不過……你可別再哭了呀。你身上的傷,也需要包紮一下才行。」傷口的位置他不便處理,不然無名醒來之前,他就能先替她包紮好傷口了。

「不必。」無名點點頭,抹掉臉上的淚,起身帶南飛鍠朝機關密室奔去,連自己身上才癒合一半的傷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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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照著程墉教過的方法打開了機關,與南飛鍠摸黑朝著深處走去。

「唔……這個地方……滿是令人鬱悶的陳年水氣,還有濃重的霉味……唔呃……」難怪程墉會覺得冰窖環境好。

無名摸索著啟動機關,讓機關室明亮起來,南飛鍠目瞪口呆看著眼前的情景:「這裡……便是程兄的師兄曾經使用的機關室……」

一己之力,真能做到這種巧奪天工的地步,程墉的師兄真是個了不起的機關師。

「總之,我們四處調查看看吧!沒準可以發現什麼線索!」

無名心情沉重不想說話,南飛鍠說,她就做。

南飛鍠擔心的比平時還要嘮叨,說了更多話:「看來這間機關室暗藏了許多玄機,而且都是程兄才會發現的,畢竟他和他師兄的關係很好……說不定機關人還藏有什麼祕密?我也來瞧瞧……」

無名伸出手拉住了南飛鍠蠢蠢欲動的手,紅著眼眶,嘶啞著聲音:「還是別碰為好。」

南飛鍠嚇了一跳,不自然的收回自己的手,尷尬地掩飾著自己的心思:「哎,別擔心!這機關人已經這般老舊,不會突然動起來的!」

無名想再次阻止南飛鍠,並說出程墉曾教自己的一切,卻突有一顆小石子自門口飛來,不偏不倚的正中南飛鍠掌背。

「哎唷!是誰丟的石頭!」

無名收起悲傷,她不能讓南飛鍠因為陪自己找尋程墉而遭遇危險,警惕著看著石子飛來之處。

「呵呵呵……奉勸小飛鍠還是別動它為好……姊姊我呢,已經看過了它的內部構造,只要拆卸手法稍有差錯,藏於此地的火藥便會點燃,一旦火藥點燃……後果不用姊姊多說了罷?大好的試毒對象被燒成焦炭,那多可惜?呵呵呵……」皊狐說話時笑聲不斷,她見到了無名浮腫的雙眼,便不想再逗弄這已經怛然欲絕的女孩兒了。

「不過呢,小墉卻還是這般心急,明明說好姊姊我有個很重要的東西要轉交給他呢……」

南飛鍠總算認出了來人:「啊……你、你是……」

「皊狐師父……」無名的嗓子啞得不成樣子,再好的恢復力都抵不過她現在持續的悲傷造成的傷害。

「你們與姊姊來罷,小名名可別再難過了唷。不然小墉到時該心疼死了。」

皊狐這話只有南飛鍠信了,無名不信,他都捨得對自己出手了,還不願自己陪他一道面對一切,他心疼什麼?

看出無名不信,皊狐輕捏了她的臉,眼中充滿憐惜,小墉可千萬別犯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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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獾寨地牢中,僅僅關了程墉一人,上次程墉出現在這,還是與無名等人一同解救穴獾寨之時。

「已經……不能回頭了。」

程墉打開隨身的蠍罐,將小蠍放到地上:「去吧,去適合你的地方生活。」

程墉推了推小蠍,要牠離開這裡。

小蠍卻不願離去,又逕自爬進蠍罐。

程墉想起了無名,她也是如此……

他露出一抹溫柔卻苦澀的笑,收回了蠍罐:「至少……最後還有你陪著。」

地牢那處樓梯間突然傳來嘈雜聲響,有人進了這裡,程墉站起了身,準備面對接下來的一切。

「程兄弟!你可無恙!」幾個來人亦是竊天塢打扮,但明顯與捉程墉來的人不同派系。

「如何了?」

那人點點頭,程墉的安排一切無錯:「不出所料,他一取得機關,便去信邀約塢主前來穴獾寨與會……看來他也急於立功,否則與他合作的那些傢伙,不會讓他好過……甚至合作破局。」

程墉那雙丹鳳眼此時顯得憂鬱而深邃,他語帶悵然:「果然如此。」

他們放出了程墉,繼續說起接下來的事:「程兄弟,他們已經展開行動,事不宜遲,我們便照你的計劃進行……但是……你……」

「計劃為重,無須擔心我……有人!」

程墉說到一半,與他們一同轉向樓梯那處,伍天志正在那站著,猶疑了片刻開口問道:「你們說的『計劃』,是什麼?」

程墉尚未開口,與程墉站在一起的竊天塢眾便嘖聲出言:「是那邊的人……!既然被你聽見,那可不能留你性命!」

「慢。」程墉阻止了他們。

「程兄弟?你想做什麼?」事到臨頭,程墉後悔了?

卻見程墉向前走到伍天志面前,緩緩開口問道:「為何,留我性命?」

「我不明白你要做什麼,但是我……我已經,不想再殺人了。為了完成那『宏願』,我們的手裡都已沾染太多鮮血……
我的好友……丁兄弟也死在了我的手中……你是丁兄弟的後生,我不想連你也……」那飛鏢,亦是故意射得拙劣,偏偏程墉不閃。

「我明白了。」程墉閉緊了眼,再度張開後,表情更冷凝堅決,踏著堅毅的步伐朝外走去。

「程、程兄弟!如果……你想為你師兄報仇……那麼……那麼我絕不會還手……!」伍天志語調發顫說出了自己的心聲。

程墉微微停下了腳步:「師兄確是因你們而死。但復仇,卻不是我回來的目的。往後的路,你想怎麼走,全憑你自身的意志。若你已經不願再殺人,現在就放下手中的刀罷。」

「唔……我……」伍天志陷入了糾結之中。

程墉眼神空洞了一瞬:「那我……又該怎麼做呢?」隨即恢復堅決,走向預定好的最終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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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獾寨大廳,令狐錦正與丘百壑一眾人等對峙。

「好了,我依信中所寫,隻身赴約了。但你這排場,似乎並不是想歡迎我啊?」令狐錦絲毫不懼眼前的鴻門宴,只如閒話家常般和丘百壑說著話。

「說是擺席共商竊天塢將來大事,但別說這裡連個席也沒有,在場弟兄也都各個全副武裝……丘兄啊,你莫不是在打什麼叛變奪位的主意吧?」

丘百壑沉默片刻,如常露出了笑容:「呵呵……你已這般清楚,那寒暄什麼的,咱們就免了吧。

令狐錦,你有能力統領秦嶺五寨,但你這段時日的慘澹表現,寨中弟兄可都是有目共睹,先是追查毒粉黑幕失利,又讓朝廷有機可乘侵攻諸寨,甚至還不敵冥宮劍客而身中屍毒……你倒是說說,這樣的成果又何以讓寨中弟兄信服於你?」

令狐錦哼笑出聲,擺手搖頭:「丘兄,我還以為你可終於開竅,敢於向我奪取你一直以來都想要的東西……但你這番言論,卻只是讓我明白,你根本就沒有成為竊天塢主的器量。」

丘百壑只要敢直接說一句他想篡位,令狐錦雙手奉上塢主之位又如何?

他本就對名利毫無慾望,只要能行俠,在哪個位置上不能為俠。

可丘百壑偏偏要用這種小人招數,令狐錦無法將竊天塢的未來交到這樣的人手中。

「甚麼?」丘百壑自然也聽懂了他話中之意,不敢置信,自己一直都在繞遠路麼。

「我們本就是賊,盜取想要的東西,是天經地義。

只要你能憑實力打敗我,那麼我這盜王的名號,讓給你又有何妨?就與我當初一統五寨同樣,有能者自能奪下任何他想奪的事物……你說對吧?

但是,如今你已有地利之便,卻仍然想用這些事來誣陷我……我聽在耳裡,著實不太爽快啊。」

這丘百壑可不敢認了,認了在場眾人可能會當場反水。

「誣陷?這都是事實,在場所有弟兄都經歷過,又何來誣陷之說?」

對於丘百壑的嘴硬,令狐錦早有預期,無所謂地問道:「那你倒是說說,這幾樁事件的背後,哪件不是你從中作梗?我都懶得一一細數了——

羅老闆那事,來襲的機關兵全是你的暗樁,朝廷攻入竊天塢這事,也是你與他們暗通的情報,否則那些混蛋侵攻的時機點,又怎會這麼剛好是咱們人力最薄之時?

但我也不得不稱讚你,你的演技著實精湛得很,就連我也是近幾日才將你的所有謀劃都想通。」令狐錦兩手一攤,語氣真帶了點佩服。

「是麼?既然你對我的謀劃瞭若指掌,那今日這般局面,你也早就猜到了罷?」丘百壑做起了最壞的打算。

「呵呵,若連這種事都辦不到,那麼這塢主的位子可是坐不穩的。」

令狐錦說完,在場一半的人皆對丘百壑倒戈相向。

「嘖……原來啊,你們是令狐錦的人?」

「唉,搞這種手段可不是我的作風,但要想對付你這種老狐狸,只得出此下策了。」明刀明槍的拳腳相向,才是令狐錦的做法。

令狐錦抽出雙刀擺出了架勢,讓丘百壑與自己一戰:「咱們明人不說暗話,就用賊盜的方式來分勝負!只要你能擊敗我,我便將這塢主之位拱手讓你。但,要是你敗了,便勞煩你將情報全部供出……然後受死吧!」

令狐錦餘毒未清,但武力值仍不是丘百壑與在場所有人能敵的。

丘百壑眼見要敗,冷哼一聲:「不愧是塢主,果真不好對付。但你要是以為我對這般局勢全無準備,那可就太小瞧我了。」

無數錦衣衛機關兵,在丘百壑的話語中出現,自四面八方包圍而來。

「好傢伙,藏有這麼多機關兵?而且全是錦衣衛的樣式,看來你向朝廷拿了不少好處啊!」這下都不用再臆測了,丘百壑背後就是受了朝廷指使。

「為了這天,我可是做足了準備……這項計劃必得萬無一失!」丘百壑語意狠辣決絕。

「但你卻也因此,犧牲了無數無辜之人。」程墉的聲音平淡,收起了所有感情。

「這聲音……!?」丘百壑手中的刀頓了頓,墉兒不該在此的。

大廳暗處,程墉的機關傘脫手飛出,正中其中一架錦衣衛機關兵。

「如今……你還想顛覆秦嶺這得之不易的和平麼?丘叔!」程墉表情果決,接住了飛回的機關傘。

丘百壑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他對程墉出現在此,還朝自己出手感到了微慍:「呵……果然啊……果然是你從中作梗,程墉!我本來就納悶,何以令狐錦能夠即時掌握情報,但看到你,我就明白了。上回你回穴獾寨時,神情和語氣都與以往不同,看來你早就懷疑我了,對吧?」

程墉無法回答這番話,他不想的,他一直都不想懷疑的。

他那時……分明是在找能證明丘百壑清白的證據啊……

「接著,你在你丁師兄的機關室中發現關鍵情報,確定一切是我所為,這才與令狐錦互通有無……

哼……丁任揚那小子,竟能瞞騙過我,建造一間連我都不知其存在的機關室……看來,還是當時的我太天真、太信任他了。而現在……我竟又犯了同樣的錯誤……」

程墉因為丘百壑的話起了波動,眼神愴然複雜,內心恩怨交織,機關傘垂落於地。

「但就在你離開穴獾寨後,我便派人前去跟蹤你,現在想來,這個決定實在太正確了,否則,照丁任揚那謹慎的性格,我怕是怎麼找都找不回這枚機關……甚至反被他的陷阱所傷……」

令狐錦聽不下去了,程小子再這樣下去只怕會被丘百壑逼得當場崩潰:「毒霧機關彈,沒錯吧?丘百壑,我本以為你只是老奸巨猾,卻沒想到你是這般狠毒之人,這種慘無人道的機關,本就不該存在,但你竟想加以利用,來達成你奪權的目的?」

丘百壑態度明顯有所猶疑,卻還是開口道:「將來的世道,唯有投靠朝廷,才能讓竊天塢繼續生存下去。

你與武林俠士走在一塊,只會讓我們的弟兄淪為朝廷的眼中釘,這點道理你難道不明白?

比起你,我的作法才能真正讓竊天塢避過劫難!既然朝廷無法被擊垮,那就加入他們!

而你……以及其他為此而死的人們……就是這項計劃必要的犧牲者!」

我沒錯,錯的是這個世道!

丘百壑越說越確信自己沒錯,只有這條路,才能帶領眾人好好生存下去。

招手重新讓眾人對令狐錦發出攻勢,自己邊操縱著機關兵,也邊襲擊著令狐錦一方,毫不在乎對面那群人之中,有個自己打他幼時就養護到大的程墉。

「呵呵……但是老丘啊,你難道不覺得,犧牲眾多無辜者之後換來的和平,只會讓人夜不能寐麼?」

竟然還有援兵!丘百壑的人數優勢即將逆轉。

「比起以無數無辜者屍身為代價而得來的和平,我呢,更想要刀口染血才求得的生存……那樣刺激的生活,才符合咱們賊盜的身分,你說是不是呢?」皊狐帶著無名與南飛鍠,險之又險趕上了,還好程墉沒事,尚未晚矣。

「是你……飛雪皊狐!」

「哈哈哈!我還在想你這狐狸該不會是爽約了呢,沒想到你還帶上兩名實力高強的後生來助陣!」令狐錦大笑不止,這局面丘百壑可始料未及了吧。

程墉又驚又喜,喜的是無名仍是來了,驚的是皊狐與南飛鍠居然罔顧自己的心願,把無名帶到了這個危機四伏的地方:「你們……!」

「程兄……不論如何,我就是想要幫你!」即使你傷害了我,我還是義無反顧,無名又紅了眼。

南飛鍠可怕了無名的眼淚了,那眼淚一掉,他的心就跟著一抽,為了避免出現尷尬的情景,他連忙笑著說:「嘿嘿,程兄,咱們可是都很擔心你啊!況且這般大事,不多找幾個人來幫忙,怎麼成呢!

至於這裡的狀況,我們都聽飛雪師父說了,原來你早已與飛雪師父商議過此事,而這一切佈局全是你一人運籌帷幄,連令狐塢主和飛雪師父都願意配合,你可真是帥呆了啊!」就一點不好,把無名打傷了,還下蠱,還讓她哭成那樣……等平安了,可得好好與程兄「談談」……

丘百壑心頭堵塞,艱難地開口問道:「原來這個局,就是你佈下的麼,程墉?」

程墉微微點了頭,沒有說話。

「原來如此……你引誘我的人進入機關室,刻意讓他們奪得機關彈,並將你綁回穴獾寨,而你也看準,一旦我拿回這毒霧機關,便會執行這項謀劃……

於是你暗中與令狐錦和飛雪皊狐串通,要在這場宴席中將我的勢力一網打盡……

程墉啊,這段時日,你著實成長了不少哪,能籌劃這等連環計,怕是連你師兄都做不到呢。」丘百壑半是讚賞半是憤恨,卻沒有放棄奪權的念頭。

程墉臉上露出了落寞與難過的神色,他不想的。

「可別以為知曉我的計劃,就能將我撂倒。我手裡握有的秘密兵器,你們怕是仍未竟全貌!」

丘百壑朝一旁的心腹張賀做出手勢,張賀雖有驚愕之貌,但隨即遵從命令。

「好罷……事已至此,一不做二不休!」張賀操縱機關,一架錦衣衛機關兵自暗處躍出。

令狐錦一派有不屑者嘲諷:「嘿,如今一架機關兵還能起什麼作用?看我還不將你打個稀爛!」

那人上前攻擊機關兵,卻遭機關兵噴撒毒霧,立時就出現屍化反應成了屍人。

令狐錦又驚又怒:「這是……屍化!?丘百壑,你竟將屍毒融進毒霧之中麼!」

「沒錯……這便是我親手調整了朝廷的機關兵、煙貘的屍毒後誕生的產物!只要握有這技術,將來的武林便不再需要武者!而我也能為竊天塢實現真正的和平!張兄弟——!」

程墉與無名當日盜走琉璃瓶也沒用,這麼短的時日,他們不可能研究出解藥。

張賀的狠毒比起丘百壑有過之而無不及,此時正露出一臉狂喜:「呵呵……是啊……根本不必花那大把時辰練武,機關術才是真正能一統武林的力量!」

張賀本準備操使機關兵前去攻擊令狐錦,然而,他的目光看見程墉,卻是怒火中燒:「你這傢伙……要不是因為你,咱們的計劃可說是天衣無縫,而你偏偏要與咱們硬槓!我就先讓你吃點苦頭!」

機關兵直撲程墉而去,無名驚得大叫:「程墉——」

南飛鍠也是嚇了一跳,但還是制住了無名衝上前的身軀,南飛鍠可不知道無名百毒不侵一事。

「別攔我——我不——」我不怕毒!

而丘百壑對心腹的自做主張感到不滿,或許還有對程墉的不捨,他聲音震怒且語調急促:「你……張賀!讓它做了令狐錦!別對程——」

令狐錦嘖聲出手,擋下了機關兵:「我可不會讓你為所欲為,你這沒血沒淚的傢伙!」

他是成功救下了程墉,但卻也讓自己身中劇毒。

「唔!」

「塢主!」程墉當然知道那短短一瞬間發生的所有變故。

「哼……只是一點毒罷了,根本算不上……唔……」令狐錦膚色瞬間大變,全身的經脈都感到了毒素侵蝕的痛苦。

「呵呵……只是一點毒?你可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樣子!再過不久,這毒便會蔓延你全身……到時候沒血沒淚的,就會是你了!」程墉沒事,令狐錦如預期的那樣中了毒,丘百壑很滿意這個結果。

「你……果真是陰狠狡詐啊……丘百壑!」令狐錦雙臂遭受屍毒侵蝕的程度最為嚴重,神色痛苦,然而飛雪皊狐直立一旁觀看,卻是泰然自若。

「唉呀,看塢主這般難受的神情,讓我真想再多瞧幾眼……可惜,這毒卻是一刻也不得拖。塢主,小女子的心意,可要接好了!」飛雪皊狐以暗器手法朝著令狐錦拋出一物事,那是自她懷中取出的一只藥葫蘆,令狐錦似有感應,伸手接得。

「笑霜,你這葫蘆裡,裝的是藥還是毒呢?」令狐錦還在開玩笑。

「呵……唯獨這次,我可不敢再開玩笑,你若不想變成沒血沒淚的屍人,便趕緊吃下吧。」

令狐錦吃下一顆葫蘆裡的丹丸,嘗試運氣驅散體內毒素,果真稍有見效,氣色漸趨恢復。

丘百壑終於失去了鎮定,面色如遭雷擊,語氣驚詫不定:「那是……解藥?怎麼可能,這毒可是我改良了煙貘他所造屍毒製成,不可能會有解藥!」

程墉與無名盜走琉璃瓶才過了多久?這是不可能的——!

飛雪皊狐掛上了熟悉的媚笑,把玩著手指輕輕說道:「老丘啊,機關算盡,終究敗在百密一疏,這可都是小名名的功勞哪。」

無名從方才的驚嚇中回神,抬頭望向皊狐師父。

「要不是有她帶回的琉璃瓶,讓咱們道恆師父找到壓制你這毒的方法,這回可真要栽在你手裡。」

我……幫上程墉了嗎?

無名心裡茫然,南飛鍠陪在她身旁緊盯著她,避免她做出傻事。

唉……平時都是大夥兒阻止自己做傻事,原來是這種感覺麼。南飛鍠稍微反省了下自己。

「本以為落到你們手中也掀不起什麼風浪……好個女娃兒,好個懨丹客……」

不多時丘百壑又重新有了信心,似是想起了什麼:「哼,就算有藥,那又如何?這精心調製的毒霧強就強在感染與擴散能力,毒素累積一深,什麼靈丹妙藥也是無濟於事!」

飛雪皊狐笑容愈發嫵媚燦爛,嬌滴滴地回應著丘百壑的話:「是啊……我煉毒這許多年,又怎麼看不出這毒霧的可怕之處?但是呢,你難道以為,只有你有秘密兵器,我們沒有麼?」

「什麼?」不可能,對方一定是信口開河,不可能還有翻盤的機會。

飛雪皊狐手先是撫上了無名的肩,接著又滑落到臂側,一路到手腕,輕輕拉動著無名:「小名名,來吧,我們需要你的力量……對令狐兄灌輸真氣,助他解毒……記得,要灌輸特別的真氣唷,呵呵……」

「那程兄……」

「小墉這兒有姊姊與小飛鍠呢,小名名不用擔心。」

無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信這番話,可是當她瞧向程墉,卻見到程墉也以眼神哀求她拯救令狐錦……

「好……特殊的真氣……我明白了……」同程墉無法拒絕無名一般,無名一樣無法拒絕程墉。

若程墉真的有了什麼差錯,那自己……呵呵……反正自己對這個世界的記憶也就不到三年,回憶裡面大多都有程墉。

他不在了,自己還在這個世界上有什麼意義,為了俠道?那不是無名的路。

飛雪皊狐使令狐錦與無名進了一旁的墓室驅毒,嘴角勾著嫵媚笑容,心裡卻不斷祈求無名千萬要成功。

丘百壑放心下來,放肆的大笑出聲:「哈哈哈哈!五炁朝元?這就是你們的秘密兵器?這毒與功體全然無關,難道你看不出來麼!」

「嘻嘻……要不是你熟稔機關術,我還真想嘲笑你一番……嘲笑你的武功究竟練到哪裡去了。」

飛雪皊狐毫不掩飾自己的嘲弄之意,讓丘百壑又重新心生疑慮:「你……裘笑霜……!」

丘百壑並不知道,飛雪皊狐所指的正是天清真氣——能夠活化經絡臟腑、醫治天下百病的特殊功法。

全俠隱閣,或者說目前全江湖上只有無名有本事以天清真氣救人,白琮衣也做不到這點。

丘百壑雖有聯想,但天清訣早已被冰清劍派封藏已久,丘百壑從未親眼見過天清訣使出的樣子,日前更聽說天清訣總綱已被毀去,因此,丘百壑壓根沒覺得這武林竟還有人會得天清訣,更何況是一名才剛涉足武林的晚輩。

墓室中,無名以天清真氣灌入令狐錦體內,輔以道恆丹藥藥效,令狐錦周身散出些許黑氣,乃逼毒出體之兆。

墓室門並未關上,丘百壑自是看清了一切:「怎、怎會如此……!?這屍毒怎會這般輕易就被化解!」

飛雪皊狐放下了吊在半空中的心,嬌嬌一指,手中折扇翻飛:「呵呵……看來你的秘密兵器也不過如此。來吧,小墉,小飛鍠,該是你們表現的時候了。在小名名專念醫治令狐塢主時,那些會亂噴毒霧的噁心機關兵,便由我們來對付!」

而在場數名竊天塢眾不慎吸入過多的屍毒毒霧,單薄的內力亦無法自行驅除毒素,竟都成了屍人。

南飛鍠沒見到無名的眼淚,就又恢復如常,變成那個多話還容易緊張的少年:「不好,那些竊天塢弟兄都成了屍人!」

「各位可要小心應付,以活命為要。否則……要是楚閣主怪罪下來,我一介弱小女子可是承受不起的呀。」

皊狐可是擅自與程墉做的計劃,而後又擅自將無名與南飛鍠帶到了此處,他們三人任一個出了意外,她都無法對俠隱閣楚閣主交代。

除了程墉下手一直有所猶疑,南飛鍠與飛雪皊狐,還有其餘能自由活動的竊天塢眾下手都毫不遲疑。

最終沒了機關人助陣,丘百壑是難敵眾人,身上受了多處內傷:「哼……想不到……竟會這般難敵……!唔咳……」

此時又來了一人,那是在地牢中反覆自省與猶豫的伍天志:「這……!竟然真的用上那些機關兵……還波及到自己的弟兄……!」

太慘烈了,大半弟兄都變成了屍人……或地上的屍首……這不是自己想要的那種未來。

丘百壑看見他有些生氣:「是你,伍兄弟!你方才都去哪了?怎未按照計劃在此與我抗敵!」

「啊,我……我是去確認逃脫密道是否可用……」伍天志隨便扯了一個理由。

「密道?丘百壑,莫非你要放棄這裡了?」飛雪皊狐的笑意減了些。

「哼!此次計劃變數頻生,又毒不死令狐錦,行動早已徹底失敗……但只要我仍握有這個,我就還沒有輸!」丘百壑拿著手裡的毒霧機關彈,得意說道。

程墉對丘百壑的最後一絲期盼也沒了:「丘叔,難不成你……!」

「嘿嘿,只要我將這機關彈的製造技術交給朝廷,便能再研製出更強大的毒、更強大的機關兵器!

縱使我沒能殺了令狐錦、奪下竊天塢,單靠這枚機關彈,也足以讓我從朝廷手中得到好處……而你們便等著,等著朝廷用上這毒霧機關,將你們全都滅了!不費朝廷一兵一卒!」

丘百壑逃向密道所在之處,就在入口那兒停住了:「墉兒,只要你現在就跟我走,丘叔我便不會再計前嫌……這是你最後的機會。」

丘百壑仍不想放棄帶走程墉,程墉今天根本不該出現在此……

「丘叔……我既已作出選擇,便不會輕易改變。」程墉燃起了一絲希望,期盼丘叔收手回頭,而他……絕不可能與丘百壑逃走的。

「縱使對手是你,也同樣……丘叔。」程墉沒有移動過半步,信念依舊堅定不搖。

「是麼……你果然成長了,墉兒。」

對程墉的愛護之心,仍無法使丘百壑選擇收手,丘百壑等三人進入大廳密道,更將密道石門給破壞,以防追兵。

程墉垂下了眼瞼,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雖然有些變數,但還是來到計劃的最後一步了。小墉,你可有信心?」皊狐其實沒有取得程墉在最後一環計劃的全部內容,否則她無法笑著將這話問出口的。

程墉也沒有告訴任何人,他最後的決定終究是什麼,只是重新堅定了自己的意志,讓自己不要再去想……

無名、南飛鍠、俠隱閣……那些有可能讓自己放棄這最後的計劃的念頭,他一個也不敢再想。

「我必須,結束這一切。」

飛雪皊狐沒有懷疑,嬌笑著讓程墉單獨去解決一切:「呵呵,好罷。那麼姊姊我便相信你了。」

只要程墉不被丘百壑說動而反水,根本沒有什麼好擔憂的。

對無名的承諾,這就算做到了吧?

南飛鍠對程墉要單獨去做什麼事情感到憂心:「什麼?還沒完麼?那丘大叔都逃了,接下來還能怎麼做?」

南飛鍠想要與程墉一道去,程墉若有什麼三長兩短,無名還不瘋了,無名的眼淚呀……南飛鍠越想越頭痛。

飛雪皊狐卻阻止了南飛鍠:「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小墉吧。我們呢,便專心平定面前的禍亂。」

「這……可是……!」

「南兄,無須擔心。這本就是我,應當完成的事。」

程墉對南飛鍠說罷,看向了正接受醫治的令狐錦,引渡真氣期間絕不可分心,程墉也是知道的。

無名正專心致志輸入真氣,此時離開,她絕不會發現……

「抱歉,各位……我們……就此別過了。」程墉說罷轉身離去,南飛鍠來不及拉住他,最後這番話太怪了,什麼叫做就此別過?

「程兄——不要做傻事啊!」

聽見南飛鍠這一聲喊,無名差點岔了氣,卻不敢起身離去、停止輸送天清真氣,這是……程墉拜託自己的事!

可為什麼,淚又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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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墉追到了丘百壑他們密道的通往之所,丘百壑正在調息:「來到這裡,應是安全了,這寨中除了你們與我之外,再無他人知道這條密道通往何處。

接下來咱們便從另一條此間暗設的密道出寨,外頭應有閻凰的手下接應。

只要別出差錯,咱們便能靠這枚機關彈的技術換得朝廷庇護,更能得到研究機關術的資助,到時候,機關房的技術級數和規模,可都是這間老舊的機關房所比不上的……」

一直忐忑不已的伍天志終於開口說了抵達此處後的第一句話:「但是,我卻更中意這間老舊的機關房。」

「什麼?」

「丘寨主,咱們現在回頭還來得及,別再用機關術濫殺無辜,我們……!」

丘百壑沒想到,都到這個田地了,他居然還想著放棄與回頭?

「伍兄弟,你可知咱們能走到今天,究竟踏過多少屍體?

要是沒有我從中斡旋,咱們寨子又能逃過多少次朝廷的追殺和壓迫?

這些事,你應當都知道,伍天志,所以你才發誓要跟隨於我,要改變竊天塢的未來,不是麼?」

不只丘百壑在進行勸說,張賀也說了許多:「是啊!伍兄弟,事到如今,咱們早已經沒了退路,難道你要背離那些為此而死的弟兄?」

伍天志瘋狂搖頭,要他倆捫心自問:「那你可說說,有多少弟兄是死在我們手中?聽見那些枉死之人的哀號,你難道未曾感到後悔?」

「你!」張賀被這番話逼出了氣。

「這些年,我一直說服我自己,這麼做全是為了讓穴獾寨有和平的將來……然而這樣的和平,卻是建立在眾多無辜者的性命之上……我也以為我已經有所覺悟,但……但在面對程兄弟時,實在沒法與他談笑風生……我可是……殺了他師兄的……他的仇人哪!」

伍天志的話讓丘百壑涼了心,他自己何嘗不是程墉的仇人……難怪那孩子不願意與自己一起……他們是……仇人哪……

「所以你,早一步來此將那條出寨的密道給毀了,對吧?」

張賀聽見丘百壑對伍天志的問話癲狂的問了句:「甚麼!」

伍天志不躲不避,正面回答了這個問題:「沒錯。方才來得晚,便是為了先行斷絕所有能逃出穴獾寨的路線……」

「伍兄弟,你竟然……背叛我們!」張賀提起了手中的刀,眼中充滿血絲,隨時就要讓伍天志命喪當場。

「呵呵,我倒是佩服寨主竟能猜到我的動向。」

丘百壑仍不慌不忙,冷哼道:「你們可都是我教出來的,我又怎會猜不到你的心思?

但是……伍兄弟,你的謀略一向不行,卻能做出這般行動,恐怕……就是『你』所指示的……」

丘百壑轉朝一處方向喊話:「對吧,程墉?」

程墉走出了隱身之處,伍天志驚呼道:「程兄弟!」

不該呀,程墉該與俠隱閣的眾人回去,平平安安回去……

「沒想到,當真是沒想到啊……竟會被你的計謀給逼至絕境……

看來,我預謀多年的計劃,可說是完全失敗了,既沒有殺了令狐錦,也沒能投靠朝廷……到頭來,這十數年的佈局,只是落得一場空……

但是,就如我方才說的一樣,只要我仍握有這個,我就還沒有輸!」

丘百壑取出毒霧機關彈,小心地拿在手中。

程墉眼神很冷很悲傷,他在等,等丘百壑最終的選擇。

「只要我在這裡啟動它,毒霧便會擴散整個墓穴,到時候……這座墓穴便是咱們盜墓賊的墓地!

反正,咱們穴獾寨總有一天會被朝廷趕盡殺絕,晚點死,早點死,又有什麼區別?」

丘叔仍不願回頭麼……程墉冷然的眼中揉雜了悲傷與決然。

「我沒有輸,你們也沒有贏……而我們將一同埋葬於此,成為史書所記載的,可悲的失敗者……這樣的結局,你可滿意?程墉!」

程墉沉默著閉上了眼睛,不想再讓自己的心多痛苦一分,丘百壑卻對他的無動於衷感到心驚。

「你……!你看見這機關彈、聽見我的預謀,為何你仍無動於衷?為何你絲毫沒有懼色!

你親眼見過『那樣的情景』,應該要害怕才對……!應該要慌亂、懼怕才對!為何……為何你……?難、難不成……!」

丘百壑終於意識到了,眼前存在一個令他感到懼怕的真相,也是在這個時刻,丘百壑才真正有了仔細端詳這枚機關彈的心思。

上頭的雕紋,雖然熟悉,卻又有些微不同……組件的打磨與合扣,竟有不同以往的細膩……

「啊……原來……是這樣啊……在我拿到這枚毒霧機關彈的那一刻……便已注定了……我的敗北……

想不到……你不只計謀勝過我,連機關術的造詣也超越我了……竟能做出以假亂真的贗品……」

張賀更加癲狂了,搶過那枚毒霧機關彈狂叫:「啊……!這、這是……贗品……?」

不……不能……不能如此……

張賀無法接受最終的敗北,陷入混亂之中。

程墉從蠍罐內取出一枚機關,小心地拿在手裡,那正是貨真價實的毒霧機關彈。

贗品的靈感,來自於無名陪自己打敗霍坦師父拿到的造假機關吹箭……

「竟是藏在蠍罐裡麼!原來如此……難怪在搜身時全無發現……!」張賀憤怒地看著程墉手上那枚機關,想搶過來,卻又不敢動作。

丘百壑淡然問道:「接下來,你們又想怎麼做呢?是將我們囚禁起來,對我們嚴刑逼問?還是……你要為那些死去的人們報仇?為了你的丁師兄,以及你那遭毀的村子……殺了我們?」

程墉並不想這麼做,從頭到尾他都抱持著丘百壑良心未泯,會回頭的期盼。

「丘叔,我……」

但程墉現在明白了,丘百壑不可能回頭了,他踩落地上的一處暗格,背後的石門隨即關上,這間機關室儼然成了一間密室。

「程墉……這便是你的答案麼?」

丘百壑仍無所畏懼,但張賀可就不同了,他已經完全發瘋了:「怎……怎會如此!脫逃密道遭毀,機關彈被奪,這裡還成了密室……簡直是請君入甕之計……!可惡……我不能接受……我不能接受!都是因為你,你這背叛者!納命來!」

張賀殺了不欲還手的伍天志,程墉出聲呼喚:「伍兄!」

伍天志對程墉揚起最後的笑容:「嘿嘿……這樣就算是……償還了我的罪愆罷……抱歉了……丁兄弟……程兄弟……」

張賀在癲狂中被伍天志一聲「程兄弟」提醒,想起還有個程墉,對他恨之入骨:「還有你……程墉!因為你,讓我們這些年的努力全都化作泡影!你也給我死——!」

程墉不閃不避,丘百壑卻在張賀的刀即將砍向程墉之際,擲出蠱毒暗器,正中張賀後背,劇烈蠱毒隨即侵蝕張賀全身。

程墉被這一幕驚住了,眼中總算有了一點光采,而張賀則不可置信的回頭看著丘百壑:「唔……丘、丘寨主……!?」

丘百壑隨口給了張賀一個理由:「既然計謀已敗,那麼,我已經不再需要你了。」

張賀三番兩次都想越過他去刺殺程墉,丘百壑是忍不下去的。

張賀神色痛苦,在地上不斷打滾,口吐白沫,不久便沒了氣息。

「丘叔……你這又是為何?」

丘百壑露出了自嘲的笑:「呵呵,對啊……我這又是為何呢?或許,只因為你仍願意……稱我一聲丘叔罷?」

程墉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丘百壑願意回頭嗎?

丘百壑見到他眼中的亮光卻收起了笑,厲聲問道:「怎麼,還不動手麼?總算到了計劃的最後一步,難不成你還要反悔?」

丘百壑不希望程墉因為優柔寡斷,還有對自己的丁點期盼就此收手,他希望在最後,能看見程墉完全的成長。

他的死已是定局,但怎麼死……他想看程墉選擇了什麼做法。

程墉重新沉澱了心神,丘叔的意思他自然明白了:「我既已作出選擇,便不會輕易改變……也不會……反悔。」

早已沒有退路了,只是想起無名哭腫的眼,程墉仍會感到心痛。

程墉堅決地將手中的毒霧機關彈投至地上,機關彷彿受到指令,逕自開啟、散出毒霧,沒過多久,濃烈毒霧已瀰漫整座機關室。

丘百壑笑了,很滿意的笑了,笑容中還帶了欣慰。

「呵呵……先將我們引入機關室,再關閉此地以成密室,更在這裡啟動毒霧機關以銷毀它……若此舉成功,這世上便再無毒霧機關彈的存在,技術將會徹底失傳……這計劃確是天衣無縫……」

丘百壑誇完程墉後,再度豎起了臉孔問道:「但是,墉兒,你大可在投下機關彈後,同時關上石門、離開這裡……而這也是你們原本的計劃……對吧?」

程墉低下頭,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這的確是他擅自做主。

「為什麼……你要改變原本的計劃,將自己的性命一起賠在這裡?」丘百壑聲音嚴肅,對這點很不解。

程墉閉上眼才能回答出口:「因為我必須,知道答案。為什麼,你當時要救我?難道……帶我來到穴獾寨,便是要我繼承師兄的位置,成為下一個助你奪權的工具?所以,當初收養我……也是你權謀的……一部份?」

程墉越說,聲音越輕,帶著深切的哀傷,到後來不仔細聽,幾乎聽不清了。

而程墉的眼神,恩怨交織,卻無法看向丘百壑,睜眼後只能盯著地面說話。

有仇是真,有恩也是真,程墉還記得南飛鍠對茶老與許小媛說過的話。

當恩怨交織,程墉只能選擇與丘百壑同歸於盡,既是報仇,也更是以命償恩。

「墉兒,你可還記得,你是怎麼認識小蠍的?」丘百壑的聲音輕柔和藹,一如往常。

「我記得。」

「嘿嘿……當你剛剛來到穴獾寨,人生地不熟的,完全未曾與人說過話,我還擔心你是不是受到驚嚇,就這麼忘了要怎麼說話了。

有次我要傳授你煉蠱,便要你捉幾隻毒物來,沒想到下次再去找你時,你竟與蠍子玩了起來,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你開心的笑,那是與朋友一起歡鬧的模樣……就在那時,我明白了,我為什麼想救你回來……」

丘百壑表情懷念,陷入了回憶之中,語氣中多有疼惜與感慨。

「我佈下了奪權計謀,機關算盡的後果,卻是因此無法再輕易相信任何人……不斷的猜忌與懷疑,便是我當時生活的全部。

而我……或許依然希望……能有那麼一個人……是我可以全然放心的……去信任他的罷。」

程墉被丘百壑的說詞與口吻打動,呆愣在原地,眼中散去了兩年多以來積累的陰霾。

兩人此時已然半跪於地,毒霧的影響,已經讓他們不能再站立著對話了。

「我也明白,為此而死的無辜之人已經太多,但我卻已沒法再回頭了……

不久之後,令狐錦提議讓你去俠隱閣學習,嘿嘿,我又怎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他要你盡量遠離我,免得受我的城府影響,變得與我一樣老奸巨猾……但是,不得不說,答應讓你去俠隱閣,是我做出最好的決定……」

丘百壑語氣中充滿了得意與欣慰,程墉感到了疑惑:「這又是……為何呢?」

若不是自己去了俠隱閣,也許一輩子都不會懷疑丘叔……

丘百壑笑出了聲,非常暢快:「呵呵……墉兒,難道你還不懂麼?唯有在那裡,你才能得到,我所得不到的事物。」

「你所得不到的……?」

丘百壑抬眼望向了石門,程墉跟著聽見了石門後傳來的搥打聲,還有……還有那是……無名姑娘的叫喚聲……!

「嘿……墉兒,這樣你可懂了?在生死交關之刻,能夠有人願意放下一切,前來關心你,想保你性命……不求任何回報……那就是……我所沒有……但你有的事物啊……」

程墉苦笑,他終於肯看向丘百壑,以乾澀且悲傷的嗓音說道:「但我不能,打開那道石門。若是開了,大家……都會死……」

丘百壑沉默了一瞬,想到了一個方法,但他想再次確認程墉的意願:「墉兒,若還有機會再回俠隱閣……你想回去麼?」

不知道丘叔為什麼要這麼問,但程墉的答案當然是:「我……還想再回去……因為……我的朋友……都在那裡啊……」

丘百壑頓了頓,那便好了……

「墉兒……你過來……」丘百壑慈眉善目,以最溫情的語調喊著程墉。

程墉沒有猶豫,掙扎著起身移動到了丘百壑身邊:「丘叔……」

丘百壑顫抖著手,憐惜地拍上了程墉的肩:「嘿嘿……咱們真是許久……沒像這樣說話了……墉兒,你可還記得……你做出的第一個機關?」

程墉努力想了想才開口回道:「我……不記得了。」

丘百壑眼中充滿了慈愛的光芒,語調裡都是寵溺:「那時候……你在這裡做了一間小巧的密室……還躲在裡頭不出來……真是讓我好找……之後你與小蠍當上朋友,才不再躲進密室裡……而那間密室……我一直都還留著……」

「密室……?」程墉經過丘百壑的提點,才稍微想起了一些。

「你還……留著它?那麼……!」程墉想讓丘百壑躲進去,躲避這一室的毒霧。

丘百壑最後一次握住了程墉的手:「墉兒……記住我的話……以後……你要恨我也好……要不信我也好……但是你……一定……不要……」

程墉回握了丘百壑的手,想讓他不要再說話,趕緊躲進密室:「丘叔……你、你別再……」

丘百壑卻對程墉下了蠱,程墉軟癱在地:「丘、丘叔……你……!」

「呼……呼……抱歉了……墉兒……但是我……不得不……這麼做……就讓我們……各自去到……該去的地方罷……」

不得不說,程墉果然是丘百壑養大的孩子,兩人都選擇了對自己所愛之人下蠱來保護對方,然後……自行赴死。

程墉被丘百壑塞進了密室機關之中,丘百壑斷氣之前還在懇求上蒼,一定要讓程墉能及時獲救……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在朦朧神志之中,程墉做了個夢。

夢裡,是程墉與母親二人相依為命的生活。

但母親並不快樂,縱使程墉想阻止那些以欺侮母親為樂的男人,卻始終無能為力。

這一切都是為了活下去……程墉的母親總這麼哭著抱著他說道。

生活不總是快樂,也不總是平順,年幼的程墉早就領略過了,這世道的殘酷。

而突如其來的疫病,終結了程墉所有的過去。現在想來,那又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然而……程墉總在心底想,該死之人應是自己。

只要沒了自己,母親也就不必為了養活他,因而繼續受苦。

但是,那位將程墉帶回穴獾寨的大叔——總是待人和善的一寨之主說了……

縱使現在與過去犧牲了許多,我們仍該向未來看。

身為賊盜,我們便去盜取屬於自己的未來,盜取一個安穩且不必再擔心受害的未來。

所以,只要是這世道欠我們的,我們就把它給奪回來……你說對麼,墉兒?

在那一刻,程墉感受到了,一種陌生的、他從未有過的心情……

「你也給過我,我不曾有過的事物啊……父親。」程墉喃喃著說出了這句話。

程墉坐起身子,發現自己已安然無恙:「我……怎會……?啊……」

程墉下意識的確認蠍罐,裡頭仍有動靜,看來小蠍依然好好的待在裡頭。

程墉笑了,小蠍也沒事。

就在放鬆之際,程墉聽見了南飛鍠那熟悉的打鼾聲,還有他不斷的囈語:「唔唔……程兄……你別……唔……」

而仔細聽,還有一人微弱的呼吸聲,是從……自己身旁傳來的?

他看見了緊緊靠在自己這石床旁入眠的無名,無名略顯蒼白的臉上都是乾涸的淚痕,還有許多處沾染了土與灰,那小花貓般的臉,卻讓程墉感到心暖,還有無比的慶幸。

「哎呀,咱們竊天塢的大英雄,你可醒啦?」飛雪皊狐的笑聲中有股怒意,程墉居然擅自變更最終計劃,差點就一命嗚呼了,讓她給小名名的承諾差點成了天邊一陣雷響,響完就沒了。

但程墉才剛醒來,也根本拿他沒有辦法,總不能在他身體如此虛弱的時候打他一頓吧。

「身子如何了呢,還有不適麼?」皊狐沒好氣地問著,但依舊是充滿關心。

「皊狐姊……我怎會……?」

「是小名名和令狐塢主一起將你救出來的。」皊狐越想越氣,真不知道該拿程墉如何是好。

「那……丘叔他……!」

「很可惜,他已經死了。他吸入過多的毒霧,死得相當痛苦。」飛雪皊狐哪還能不知道為什麼程墉要以身涉險,很遺憾程墉沒能成功勸服丘百壑。

「為何……會如此……」

明明丘叔可以自己躲進去的,他卻……

程墉明白了,丘叔最後做了跟自己對無名做的……一樣的事,他眼神暗了暗,心中對無名更感到了抱歉,原來那是這種感覺麼。

說到這個,飛雪皊狐也很感慨:「唉……看來,我此前都錯看丘百壑那傢伙了。雖然,他想奪權是真,但對你的情誼……卻也是真真切切。」

飛雪皊狐停頓了良久,對程墉說起之後發生的事:「我們知道,你在機關室內啟動了毒霧機關,我在石門外便聞到了毒煙特有的異味,於是,我們便將通往機關室的廊道封鎖,並且讓小名名和令狐塢主開啟石門、進入搜探……」

程墉聞言攢緊了拳頭,飛雪皊狐提醒他:「可別忘了,小名名可是有天清真氣護身,就這點毒霧,對她起不了太大作用。」

程墉當然知道,他還知道無名百毒不侵,但這都不是皊狐姊該讓她涉險的理由。他鐵青著臉,根本不能接受她這個決定。

「而他們一進入機關室,便看見……坐臥在書櫃前的丘百壑……那時的他,已經沒了氣息。」

丘叔……丘叔是為了讓人……第一眼就能發現密室所在罷……

程墉由鐵青轉驚愕的表情,皊狐自是看在眼底:「他們亦是一時驚愕,為何不見小墉你的身影,但依丘百壑所在的位置,他們探查了那面書櫃,果真在書櫃後方發現一處密室,也因為櫃門隔絕大部分毒氣,再加上你的內功和煉蠱造詣……你才能夠撐到小名名將你帶出來,並用天清真氣醫治了你。」就連密室的機關,都是無名解開的。

「原來……是無名姑娘……那塢主他……痊癒了麼?」

程墉自己的機關,當然只有程墉和與程墉相熟的丘叔、丁師兄能解,無名能解,那還是真虧了先前木師父心軟,傳授了她一些東西,程墉也與無名一起研究過不少機關,無名對程墉在做機關時的想法稍微有所了解……否則,程墉依然要死在那間密室裡面。

「塢主啊,呵呵,他的命可也是小名名救回來的呢。這藥再加上小名名的天清真氣,就連他早先所受的劍傷餘毒也一塊除乾淨了。

光憑這點,咱們竊天塢就是俠隱閣永久的盟友。當然,這話可是塢主自己說的,我們白狐寨可沒這樣說過啊。」

程墉笑了,猜到皊狐姊是怎麼想的,他也這麼想,他永遠的盟友,並不是俠隱閣,是無名。

「不過呢,經歷此事,塢主認為有必要對竊天塢的內部勢力進行整頓,並且,盡早對丘百壑的合作對象展開應對,所以他先行離開了。而塢主在臨走前,則留給你一封書信……」

程墉自飛雪皊狐手中接過一封書信。

「呵呵,可見塢主有多麼看重你。可別讓塢主……還有姊姊我失望囉,小墉。」

飛雪皊狐原先這便要走了,突然想起無名那淚流滿面的模樣,起了惻隱之心:「對了,小墉……小名名似乎對於沒能在最後關頭幫上你的忙,讓你孤身犯險而感到自責……小名名便交給你安慰了,可要好好哄哄人家喔。」

皊狐語帶威脅,程墉要是再將小名名弄哭了,別怪她不顧多年情誼,她可是白狐寨寨主呢,永遠是站在天下可憐女子身旁的。

「唉……」這是很困難的工作,程墉想到自己接連兩次推開無名,最後還傷了她、對她下蠱……能否再將人哄好,他沒把握了,但若無名願意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他這一生,都不會再放手。

程墉先將那事放在一邊,拆開了令狐錦交給他的書信,讀了半晌,但他對內容感到驚訝非常……

「這……塢主……!」

待眾人醒轉,便是啟程回返俠隱閣的時候。

飛雪皊狐說了,竊天塢各寨寨主會互通信息、相互合作,共同抵禦朝廷等勢力的來犯。

要大家別再擔心竊天塢,煩惱自己的學習狀況以及閣中事務就好。

而在三人動身回閣時,飛雪皊狐對程墉使了使眼色……

飛雪皊狐用她這生中最慎重的語氣對程墉說道:「小墉啊,可要好好把握機會,以及你的青春年華哪,別像姊姊我一樣喔,呵呵。」

但程墉卻是裝作沒看見,逕自走他的路……把皊狐氣得差點對他扔出毒鏢,若不是想到這樣會讓小名名更傷心,皊狐絕對要好好教育一下程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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俠隱閣大門口燈火稀疏,遠處東方祖師的臉還正望著大門口,給人一種威嚴的感覺。

「呼……終於……又回到俠隱閣了!總覺得這次出閣,花了將近一個月……全身筋骨都快散了……」南飛鍠說話極為誇張,但無名想起了一個問題。

「南兄,為什麼你會那麼剛好出現在我昏睡的地方?」

無名的問題讓南飛鍠伸展身體的動作卡了一下:「呃……半夜突然醒來,看見程兄不在床鋪上……我就想說出來晃晃,順便找找程兄……結果就看見了你昏迷不醒……」

「那還真是謝過了,多虧了南兄突然醒來,撿到了被蠱毒迷昏的我呀。」無名語氣帶了一丁點慍怒與自我調侃,微酸微澀……程墉自知理虧沒有說話。

南飛鍠見氣氛不對,尬笑著打圓場:「好了!咱們去澡堂泡個澡,好好的舒緩……別再想那些了……嗯?」

程墉與無名各自板著一張臉,兩人相距甚遙。

「你們這是怎麼啦?一臉嚴肅,一路上也都沒怎麼說話……」

南飛鍠沒往兩人彆扭的方向上想,程墉平常再寵無名不過,他回想起那些細節,都覺得自己的確不配喜歡無名,程墉怎麼可能與無名鬧彆扭或生氣。

而無名……雖然這次是被程墉打傷,也被下蠱不假,但無名平常那麼樂觀直接又開朗,對每個朋友都如手足般照顧,她亦心悅程墉,應該……也不可能是在生氣吧?

好不容易將程墉救了回來,時間拿來生悶氣不是太浪費了麼。

那麼就只能是……

「嗯……畢竟發生了這麼多事,想必是太累了吧?」

因為他在場,有話不好說?

「那我就先去澡堂啦!程兄,你可以慢慢來,待會兒在澡堂見吧!無名也要好好休息一會兒!」南飛鍠強制自己一直掛著笑容,說出這番話後,小跑著去了澡堂。

無名一直沒有動作,程墉也不挪動腳步,兩人都在賭一口氣。

無名怨他選擇獨自赴死,程墉惱她不顧生命安危三番兩次涉險。

最終還是程墉先心軟……

程墉長長輕嘆了一口氣:「無名姑娘……」

「程兄,抱歉,讓你隻身犯險……」哪知無名也同時開口了。

這兩人的默契還是如此之好,程墉搖了搖頭說道:「別道歉。我們都盡力了。」

程墉盡力阻止了無名涉險,也盡力阻止丘百壑走向末路。

無名盡力完成了程墉的託付,更盡全力去接近程墉、幫助程墉,不在乎程墉接二連三的拒絕與退卻。

「為了已逝之人,好好活著。便是現在的我們,最該做的事。」

程墉的眼神,比以前多了一絲暖意與堅毅,彷彿對世道與生死再無迷惘。

「那麼,不准你再隻身犯險了。」

無名眼神中的堅決和愛戀再也懶得遮掩,去他的朋友,她非得讓程墉承認自己不只是他的朋友而已。

無名不願程墉涉險,程墉又何嘗願意她涉險:「因為……我也……我也不想……失去你啊。」

「程兄……我……」真聽見了自己想聽的話,無名反而結巴的不會說話了。

程墉走近了無名,朝她做出邀約:「無名姑娘,最後,再陪我去個地方。」

程墉只是將她帶到了後山,兩人一起默默找尋著蠍子的飼料,經過此事,小蠍似乎也餓壞了。

雖然一路上,程墉並沒怎麼說話,但只要能待在彼此身邊,便有種溫暖而平靜的感受。

有什麼氣,也都消了。

「程兄……」

「嗯?」

「這回之後,你可得好好教會我蠱術了喔。」無名可不想再因為被下蠱錯失良機。

程墉沒有回話,他……還得再考慮看看。

但無名下定決心了,不管程墉如何拒絕,她都要學會蠱術,不然就請道恆師父找人幫忙,對自己狂下蠱也可以,總會練到像對毒的抗性那樣,出現抗蠱的體質的。

程墉看到了她的眼神,知道了她的盤算,嘆息著答應了:「好。」

這次程墉下的瞌睡蠱,照理來說應該讓無名睡上至少一天以上,沒料想到無名居然不到一個時辰便醒轉了,若再要用同樣的手段讓無名不能涉險,已是不可能的了。

還不若好好教她,然後……好好守護著她。

她涉險,自己就陪她涉險,同生共死。

這才是最正確的做法吧。

「嗯……嗯!?你說好!你剛剛說好了呀!」

程墉失笑點點頭,兩人並肩走著回閣,月亮淺淺的柔光,照在兩人重疊的心上。

***我是因為顯示錯誤替代段落空白的分隔線***和楓影子***

俠隱閣的澡堂中,水氣瀰漫,南飛鍠泡得自己都要熟了:「程兄……來得真慢哪。果然還是要多安慰程兄和無名才對麼?但我最不會的就是安慰別人了……唉……」

等程墉想起來到澡堂,看見的只有煩惱到泡昏了頭的南飛鍠。

程墉只能黑著臉,讓南飛鍠僅僅披著浴巾,自己把他扛到了百草廬接受治療,造成了俠隱閣一段時間中都傳著兩人的風言風語。

( 創作其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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