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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1/02 04:30:07瀏覽788|回應1|推薦20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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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看我是俯著身軀面朝地,我自己卻老惦著是脊背朝天,仰著脖子睜眼往前張望。然而無以挽回地此生我非得就此不斷地俯視土地,往前踱步時才非要伸長頸項勾起前額仰視。我整副身軀已成了粘貼於地面的蝦仁,耷拉著小幅度地跬步爬行向前,側行或倒退成了不可能的艱鉅,我總是磨蹭著趔趄行進,逼得自始至終地俯視柏油路面蹀躞前進,我可比任何人更為親炙踏過的路面,視野清晰地檢視其破敗污損,泥土及柏油路面在我注視下一點一滴地構成人們足下世界。 然而他人可不是用同樣的視野看待我。旁人卑睨的眼神,對我向是最大的威脅,我太熟悉經過身邊路過人們駭異之眼神,那類眼神所宣泄出來的直接就是死亡及終止。我看透人們視線目送過來的訉息所昭示出的是我正在面向死與終止,那訉息使我無以廽避地籠罩住我整個心神;人們那種眼神明白地訴說出的意思即是此老嫗已駝曲倒這種程度她應會是隨時會倒斃的,或者較客氣及客觀地說明:那眼裡傳出的是問號:一個人軀幹已經彎駝成這樣,她尚能活多久?人們觀察我,是以俯視的角度睥視已萎縮成半截的我,即使不是明白的以檢視屍体的眼光來透視我,然而卻給了我的感受是可遠較言語的傳逹還更為冰涼冷漠及隔閡疏遠。 當然人們也非全然盡皆如此地送出冷酷如利刃的眼神,偶而不時也會遇著較為生動具憐憫心的隔空接觸。譬如適才就有一對路過的年輕的男女同胞那位女同胞眼神用的就不是我所郭悉的陌生人目光。這鉻過兩人也是來公園散歩的,不期然見著我時,兩人以我聴得懂的母語不住地談論起眼前見到的我。他們肆無忌憚地評論我,完全沒想到我竟然完全聽得懂他們的交談。 這對年輕男女乍見我面上呈現的也是我司空見慣的極度驚訝之色,女的似乎要過來問我需要幫助否?男的則勸阻女的別多事: 「你別過去多費事了!我們幫不上忙的,她的軀幹駝成這個樣子,已是九十度的彎折,一個人到了這種情況相信任何医生都束手無策,我們又能做什麼?別給自己找麻煩了。」 他似乎很怕讓女友過來惹事,還更加以強調:「我每次來公園的這個地方,己經看過她好多次了,她似乎一個人就窩住在這處,晚上也是,因為有天傍晚我來到這裡也見到她,就睡在她現在坐著條凳上。」 「晚上?晚上不會冷嗎? 」 「當然冷囉,尤其公園此處沒處擋風,怎會不冷,寒流來時露宿在外會凍死人的。我每次見到這老人老是一個披著所有衣物瑟縮地坐在野餐桌旁,我猜測她應是睡在廁所裡頭過夜,要不然活不過來的。」 「廁所?」女孩子驚呼:「廁所怎可以睡得下人,每間都那麼狹獈,地上水常是尿液潮濕,她怎能 夠睡下去過夜?她怎樣睡,不可能躺直的?。」 「她這麼駝,又瘦小,想來屈躺在馬桶邊應是辦法。」男的不以為意繼續推測: 「這裡空蕩無遮,要不冬天寒冷晚上她怎麼渡過?我推想除了躲進廁所裡去是唯有的可能,要不她應無從繼續活下來。」 「哎喲!地上都是尿液,怎能睡呀!」 「到這地歩,不能顧慮那麼多了。總得想辦法活下來,要不怎辦?」 女孩聽得將信將疑,她皺起眉頭又追問他: 「她這樣艱困地生活在這裡,就算勉強渡過寒冬。那她成天窩在公園裡,如何得到食物,如何吃飯呢?」 「這個我可不知她是怎樣的情形?她應會出去買或上救濟機構弄到食品。我想大約主要是凖備些乾糧或餅乾之內吧?沒見她有鍋碗及爐子類器皿,這老婆婆一個人在公園裡人很規矩,冷得凍死人也從不見她生火取暖,市區裡的遊民可不一樣囉,一到冬天夜裡就會弄來舊汽油筒大伙聚攏四處找來舊傢俱,零亂的木材和舊報紙等生火取暖。這位老太婆在公園裡除了露宿,從未見她做過任何違規事。」 這人大約沒想到實情果真如此,他確實猜到我的情況。我給人最悲慘的印象是身体竟然可以彎駝成這麼可怕模樣。對於我脊背曲髏,上身軀幹嚴重彎駝竟已成了垂直的九十度直角,說來話長,固然是多年逐步傾斜造成結果,事情確是逐漸演變下來的結果,多年下來去了無計其數的医 院看診,在不同的衛生所也見過不少的医生,這種情形不僅我自己無能為力,医生也阻擋不住我的 脊椎逐步傾斜。結果最後到逹了我現今這個模樣,軀幹已經傾斜得逼使得整個人俯面朝地俯垂,且自此再也無從挺身仰起脊幹,那怕只是稍微抑起都不可得,己經完全鈣化了的脊背骨骼, 最先不間斷地注視地土於我算是種試驗,然而終年如此彎腰駝背可非實驗,成了實實在在存在的際遇,生存狀況既已淪落到這般無以挽回的境遇,除了達觀的往前看,也別無退路。也就是承受在境遇下,逼得設想和人們打直腰桿往前不能算也讓自己不以為有太多不同。而且除了脊幹這一項而外,我依然還不是具備人們所有的器官機能及五官,依然在自己認知上還是一個完整的人,和所有人類都一樣的不都是向前繼續求存嘛! 當然這一項影響鉅大,非得盡自己的努力調适來做一普通人。 我聽從衛生所医生們的解說,自己在焦慮下也不斷地推測,想必平日雖不能察覺,然而確實是体內長年缺鈣,自己無論怎樣努力也無能為力下,以致在不和不覺之中竟然彎扭曲折形成這般堅硬固定的倒L形狀。只能說在此情怳下是一個人命運的安排;雖然自己依然懷抱信念,以為只要不曾倒下前,我都可認為自己是健康的,耐得住生活及生存的折騰的。 可是這樣樂觀的信念是有著嚴重的自欺情結,因為反過頭來我又不能不被逼得進一歩地去接受更殘酷的現實。既然不能阻止比薩斜塔繼續傾斜,那麼它終歸還得繼續往下傾斜,以至於整個跌倒粉碎。我的問題就在這裡,無人可挽救我的繼續傾斜,即使己掉落成九十度了, 身軀依舊要緩慢地朝下傾倒,朝著額頭碰地的方向行進。這是無可挽回的趨勢,心底全力反對抵抗百般不願卻不能不使趨勢往下發展。医生明白而且直接了當地向我下了判決書,我整副心身就如此地被扔在地窖內凌遲處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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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