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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2/05 05:10:59瀏覽1184|回應0|推薦4 | |
裡面煙霧漸濃,並不只是浮塵漂揚,而是有人在裡頭抽起煙來,是前頭幾位。在這樣密閉的櫃內放肆地吞雲吐霧簡直是要致別人於死地,立即有人咳嗽。我心想總得有人制止他們,否則還未出洋,就得悶死在這兒。
後邊女人發覺燃著香煙的焦味,應是來自我旁邊的人,他們幾個吞雲吐霧的一定用手掌護著點著的煙頭,否則黑暗中怎會見不著燃著的煙頭。 女人嚷著:「這裡頭怎能抽煙,」 旁邊那人邊把煙捺熄邊回嘴:「又不是我一人抽。你為什麼不講前頭底抽。」 「別把我扯進來。」那人警告他。 老先生也受不了了,跟著開口跟前頭人的人講:「前面的朋友,能不能別抽煙。」 「對!」那個有男伴的女人再度接腔:「櫃子裡頭抽煙,大伙會悶不住的。」 那兩人還算從眾,沒多說,捺熄了煙火。然而密閉的箱子裡煙霧無法散出去,我右鄰那人就一直咳不停。 「哪有人這樣不顧別人,這個場合還抽煙。」那女人仍然在嘀咕。 「好了,」老者怕引起爭執,做和事佬的口吻打圓場:「可以了,只要不再抽就行了。大家一條船嘛!」 猛然一陣搖晃,感覺到貨櫃突地被舉離地面,料不著的傾斜讓所有人和行李向貨櫃頭滑動,裡面的女人忍不住驚叫,有人連忙噓噓,制止出聲。但外面的操作員在一片機械的隆隆聲中什麼也聽不見。 說時遲,立即又向另一頭滑動,所有人和貨物立即滑向另一頭。還好只是平面滑動,水缸只濺出大片水,並未有任何一缸傾倒。 卡嚓一聲,貨櫃應該是被放置在另一櫃子上,同時插銷自然接上卡筍的聲響。不曉得被放置堆疊在船上貨櫃群的哪裡?也不知是放在第幾層? 平定下來,每個人開始忙著將水缸及物件拖回原先自己的位置。水缸濺出大量的水之後,仍然重得無從推動,只有兩三人合力幫著移動。地上又濕成一片,被褥及乾糧多半被浸濕。 忽然間頂上有重物壓下的沈重音響,又是卡銷接上的卡擦響聲。頓時光亮全無,眼前一片漆黑,另一個貨櫃已置放在我們頭上,有人打開手電筒,電炬光照耀下,每個人都忙著整理,把棉被的浸水緊扭出來,或移動種種物件。 沒料到這麼快就安置上船,當然無從得知自己被安置上什麼樣的貨櫃船,一被關進鐵箱裡頭,隨著拖卡移動身後,或還是舉吊機械拉吊上船,雖然靠應設想處身,反應揣摩得到反而是窩在鐵櫃裡告著對外面昀設想,加倍讓自己更加什麼都不知曉。感覺侷限得等同塞在烏黑的墳墓裡,是活生生地埋入烏黑的鐵皮墳內,視覺聴覺全靠設想,外面狀況也更都靠想像,且是全面封閉的想像。 進入貨櫃中後,想想操縱自己的想像,不由老會憶及自己原見到過的那種鉅大無比的貨櫃船體的情景,那種存留於視覺裡的超級巨大貨櫃船體確會把人嚇倒,恍如大都市高聳入雲的龐然巨廈猛然搬來岸邊,一時令人猜不透幾時竟然造出這麼大的巨物來。光憑目測就得知載重已是不可言喻的沉鉅;心想坐在如此大船移動,吃水極深,行經大海,一定平穩如履平地。儀器以及安全決非鐵達尼時代可比,坐待其中,一切都應穩妥沒事。 一個貨櫃通常一趟運載都有上百隻到兩百隻集裝箱,成列成行的往上堆積。一個集裝箱壓在另一個上面,特大的貨櫃船高度可從船沿的四或五個集裝箱直到最中間壘疊高聳到九甚到十個,當然都得看船的大小及裝載能量而定,橫列及前後排列也一樣,橫排五至十數不等,縱互也一樣,長長的排互下來,非常壯觀,像一座座碩鉅無比的貨倉。 從貨艙關上鐵門,扣上封條後,我們這一批人蛇就完完全全的跟外界隔絕了。不僅再也沒有外面的訊息,更且看不見鐵箱外的情況,眼前尤其沮喪的是一片黑暗,雖然我們的櫃子有通氣孔,但在層層鐵櫃的遮蔽下自然透不進任何光線,當然也見不著任何隙縫流露出的外面光景。 在移送至港口及吊上船期間,尚可憑拖車的移動,轉彎以及種種聲響判別我們究係處於何種況狀,在何處行進。尤其被吊車吊在半空時,晃動淩空的觸覺,雖然隔層厚厚的鐵皮,仍然可覺著,並不全然來自傾斜和物件移動的感知。 處於其中的我們,完全無從知曉,會被放置於其中那一所在。為了躲避各地港務人員的注意,應不可能放置在外圍地帶。一定都是隨意插在裡層,想想多可怕的物質沈陷地帶。縱使頂上小洞不具任何意義,因其上壓著別的貨櫃,但仍具有通風透氣的效益,否則可能不堪設想。 由於我們的櫃子深陷當中,不用說門被封死打不開,即使打開也堵死在裡面,根本無從出得來,確是活活地埋在金屬堆成的貨物墳場。如果純從外觀想像血肉之軀身陷其中,在一個不知置身何處的龐鉅金屬盒子堆成的貨物之海裡面,全靠集裝箱的強韌堅固,才能抵禦其上成萬噸的重量。 本身如同埋在裡面,如有任何事故真是屍首都找不到。 第三日 鎮日坐在硬鐵板上,尻骨愈來愈疼痛,鐵板太堅硬,久坐之後就像坐在淩利的刃器上,鋒利刺痛的感覺如同浸入骨髓般,沒人受得了。為了減輕或消除痛楚,每個人都把棉被墊在臀下。但呆坐著不動久了還是不行,非得站起來走動一番。 我們不曉得乘坐的船啟動了沒有,沒有半點聲息,什麼都聽不到,氣笛聲、輪船的馬達聲…一層層密實載滿貨物的鐵櫃上下左右緊密結實地把我們圈在當中。整個地隔絕現實世界之外。 然而坐了太久之後,恍惚中好似感到真開始移動了,雖也不能確定,即使在想像裡,也無從設想出真正移動,黑漆漆密閉的空間之內,看不清裡外,一切都不確定,所有的知覺彷彿都是觸覺到的。 也許並沒有動,只是呆坐發昏後的想像,黑暗中想像誇張地滋長。其實這麼大的船,滿載盛滿貨物的貨櫃,吃水那麼重,即使全速移動也無從覺得。大伙處身其中的貨櫃又夾雜在盛滿貨物的貨櫃群當中(即使連這一點也是揣測),所有外面的聲息全被隔除,根本聽不見船舶啟動的氣笛聲,所以究竟開拔了沒有,完全無從知曉。只有憑想像與挨過的時間推想。 黑暗環繞週遭,闇鈍無明中一時會忘記身處湫溢的鐵箱,可渾身繫絆於水缸、食物及雜物之中,一轉身就磕磕絆絆窒礙難行,非得打開手電筒,不便輕易移動。 八個人經過兩天耳鬢廝磨相處,已熟絡,鄰近的相互聊個沒完沒了,窸窸窣窣一對對地彼此講著私事。 前面當初抽煙的兩人聲音最大。其中之一,戀棧不已地回味出來前所把握住的一夜風流事,北方口音講得直接又色兮兮地,他有聲有色地形容那個初識的相好:「奶子小小的,還不盈握。雞巴也小小底,泡在裡頭緊緊底,好舒服啊!」 講的好似他新泡的茶室妞,口氣中充滿淫猥,他還說如果在美國弄到錢,準備娶回來做二奶,滿有情意。話雖粗,裡面卻夾了句「還不盈握」這麼文氣的話,蠻令人吃驚,雖然口音很重,「還不盈握」聽來像是「好不銀侮」,「小小底」講成「肖肖底」,「舒服」是「西服」。而且說最後這句話,口氣如同吞到滾燙的紅燒肉似的,又噓又喳,過癮至極樣的。 顯然不是本地人,是外地來落戶的。不明白花了那麼大功夫來落戶,這會兒又為什麼要費更大的功夫與能量,往外國偷渡。 我弄不懂「雞巴」竟會是指女人的地方,我一向以為是指男人。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區別也不大。這些人講得話真是不一樣,確是三山五嶽的人物,要不然也不會賣著命往海上衝。 佔住最裡面的兩個女人,和其中一個女子的男友他們三個當然閒話一堆。我旁邊的老先生和其旁口音很重的瘦瘦鄉下人,講他家裡的人和事,他兒子跟媳婦美國幹什麼事,每個月能賺多少錢,孫子又麼樣。 瘦子鄉下人講的話我常聽不懂,我要說話也只有跟老先生搭訕。聽老先生說原先他是幹部,後來出事,是派系鬥爭的犧牲,他是這樣說的。但過後又說漏了嘴,好像還是錢財上出了問題,或者擋了人財路,總之曾蹲了幾年牢,出來經人牽合們做過生意,也發過,但又為人倒了,還好子女在美國混得還可以,所以決定設法去美依靠他們,打的最後目的就是他原先說的領救濟金。 大家捉對聊開了,我倒不急於加入,還沒那麼寂寞。但是明哲自保地讓自己心情與思緒獨處也是不可能的,這樣的場合,雖非混亂嘈雜不堪,但絕無辦法讓自己思緒隔離開,沒可能孤單地沉浸於清靜安寧。贅語聒噪聲聲送入耳殼深處,想不聽進去是不可能的。 ---->其後篇章請點入(舊版)文旁索引「其他創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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