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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閉的貨櫃 2
2006/02/05 05:09:33瀏覽1483|回應0|推薦5
第二天


  喧喧騰騰,東摸西搞弄到天亮,沒人睏覺。反正今後有的是時間睏覺,沒人急這一時,每人都想著趁還能在外面活動,趕緊多動幾下。以後關在裡面,可有得受的了。
  老金從辦公室走過來宣布:再過半點鐘就要關上貨櫃門,鎖上並扣上標籤。準七時司機一上工,發動拖車頭立刻就接上貨櫃拖上碼頭,排班等著吊上船。
  他接著提醒大家:「要解手,還是要準備什麼得趕快,一關上門,拖出去上碼頭,就非得等到了那邊,才能打開門。」
  話一說完,大家一窩蜂地都去擠廁所。欠針少線,缺碗失筷的也趕緊拖著老金法補救。奶嬰兒女人她娘也到了,年輕的媽媽仍然不捨釋手,還摟在懷中親著講著別離的話。
  我靠壁坐著,想像貨櫃門一關上即刻如同進入幽冥永駐之中,禁閉在隔絕的鐵箱內,根本就是反扣在鐵棺材裡,而且是深埋在鐵箱堆疊的貨物墳場內。忽然間,不由得感到一陣戰慓,戛然緊張起來。
  想著素昧平生的八個人,彼此間甚至尚未交談寒喧,一關入黑暗中怎不能不懷著戒慎。我嘀咕著同處的是怎樣的人,當然不像有江洋大盜般地人物在其中,然防備之心卻不可沒有。
  全然不知來歷一堆人,不曉得從哪個角落鑽出來的角色,是善是歹?憑空丟在一塊,前途未卜。什麼樣難以解釋的事都可能發生,而且無論怎麼樣的發生,都有黑暗作掩護,都可成為撲朔莫辨的樣式。
  萍水相逢,無論男女都不知來歷,每一個人的前途還都只是賭一場命,忖度著,我不由得摟緊身旁被褥。想著到時候,不論從那一方向望過去,都黑茫茫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人們從內心深處湧出驚惶感覺,就不由得生出疑神疑鬼的揣度。
  但一陣子後,又只覺得是一時的過慮,一伙人誰怕誰呢?橫過太平洋,就那麼十天出頭,說長也不過挨挨就過去了,沒什麼大不了。
  天光從櫃頂特意鑿出的小洞漏進來,這才注意到蛇頭集團刻意把貨櫃頂端鑿出小洞。集裝箱原本當然是密不透風,可載人就不行了,一定得開通風口,又得讓外觀看不出來。當初舉著行李一攀進來,就考慮到時會不會悶得受不了,在大太陽下,空氣夠不夠?
  置入貨櫃船上後,其上應會讓別的櫃子疊上蓋住。這幾個小洞,可想而見不僅是為了長途航行海上透氣,更為了太陽直射下來形成的熱空氣得以對流出來,否則長途穿越各種時差區,途經酷熱溽暑,裡面的人不僅可能炙熱難耐致命,甚到會因乾燥蒸發成為人乾。
  又想如果將我們所處這隻放在最頂端,可多好,既可直接接觸藍天白雲又可呼吸新鮮空氣,更不會永處黑暗之中。但不可能的,哪能這樣 ,我們是偷渡啊!怎能外表讓人有丁點的疑慮。
  吊櫃上船時,根本放上哪一層就是哪一層,除非買通吊櫃機操作員。這些考量都不論,到美國海岸時,更怕被從船上飛過檢查的直昇機看出來,所以絕不可能把我們放上最上面的那一層。
  挖上這些小洞,這隻貨櫃從此大概不會再去載貨。成了專為偷運人口的專用櫃,想著洞很小,從外面是看不到的,即使從頂端也不可能。
  說來蠻冒失的,當初找到路子,就一心想著如何走。其實整個過程,蛇頭從說不清楚,對路線如何排定,要如何過關,他們都說是他們組織的安排。而一接洽妥後,就等於把自己全付身家性命都托付給他們。
  蛇頭們只關心錢,其它事項只一概拍胸脯保證沒問題,可從來又說不出具體狀況。
  記得他們點清了錢數對我說,餘數等到了金元王國再打工付清,其它的事都別在意,一切包在他們身上。但人不是貨物,怎能付了錢,一切都不在意呢?
  在集裝箱內,吃喝拉撤睡都是問題,時間又不短,無法一撐便過去,他們說快船十一、二天就到了,可是貨櫃裝上船,雖說在這邊,無論海關、航警局以及貨船公司,人蛇集團內外都打點好了,可是自貨櫃從散場裝載好我們啟航,這中間會是怎麼回事?尤其到了那邊才是真正問題所在。
  這一切他們都直說沒問題的,可會這樣嗎?問題才大哩?但我偏毫不考慮的非要來撞上一撞。
  處身於即將扣上鐵門的金屬盒子內,前後左右地打量,一種被幽禁的窒悶警覺冷颼颼侵襲而來,戰慄地等待關門時刻。馬上就真實無比地被鎖在這裡頭,還能看到天光多久,過不了廿分鐘,就要更實實在在地塞進無以計數的一大堆金屬與貨物裡面。
  立刻就會被丟進上下週圍都是貨物與金屬櫃子中,自己在其中渺小、不足觀。憶及在港口見過的巨型貨櫃船,從船的外觀看,覺得龐然可怖,那麼巨大滿載貨櫃的貨櫃船,壓倒性疊上一個個貨櫃,層層壘積,疊起來的高度應可達十幾層樓吧!
  身處其中,被吊車隨序吊上來置於在別的集裝箱上,是根本不曉得會被放進這貨櫃叢林的哪一處。塞在裡面,真如鐵籠內的小老鼠,完全無從揣知外面堆放的情形。
  這種置放貨物的巨型金屬櫃,純粹是為了方便運送貨物的設計,首先地上交通的道路和運輸器材就為它的使用功能而配合改變發展,然後海上運輸為它改觀。近半世紀來,它己成為人類大宗貨物運送的根本工具。
  狹長的裝載空間,雖然長度有四十二英呎,寬度可只有六英呎出頭。因為理論上它得適應世界所有地區的道路,而各地道路不可能是統一的,所以它取了這個幾乎任何地區都可接受的寬度。
  人們還都不肯進來,還只有我單獨坐在貨櫃中。我一樣也有幽閉恐懼,然而我並不在意是否多留一刻在外面。
  多觀看或觸摸外頭空氣,不會帶給我任何不同。我寧願獨自在櫃內,思緒漂流反帶來更多的自在感覺,勝於留在櫃外對大氣與開闊空間的戀棧。
  瞬間拖車頭開來了,人聲沸沸,可以感知車頭倒車聲中,貨櫃與車頭的卡荀接上,匡琅一聲帶來車身的顫抖。接著可聽著司機用手旋起貨櫃支架的聲音。
  「大家進去囉,鎖上門就動身了。」老金招呼大家進入貨櫃,好閂門。
  大伙陸陸續續進來,那位媽媽還流著淚在門口跟嬰兒做最後的告別。
  「進去吧!小娘,」老金勸她:「到了美國,趕緊想法把小娃帶去吧!」           
  小娘只得把嬰孩交給她娘。淚如雨下地跟她娘叮嚀: 「娘,交給你哪!」    
  「上去哪!」她娘催促她:「大伙都在等你一個。放心哪,自家骨肉包在娘身上,快上吧!」
  門口的人拉著她的手,讓她爬上櫃子。
  她還眼巴巴地立在門邊望著。司機已等不及砰然推上鐵門,頓時裡頭黑暗下來。跟著卡擦扣上旋轉扣鏈,最後聽到鎖扣上的叮地一聲。
  沒多久,貨櫃車頭,馬達聲加大,感到移動,慢慢地覺著轉彎。逐漸加速,看不清,也摸不準是朝那佪方向前進。車頂的小洞透露著點點天光。
  偌大的貨櫃行進中不住地晃動。每個人安靜地靠壁坐在自己行李邊,沒人交談。進入外邊大家都開始小心了,謹慎地不發聲響,眼光盯住頂上穿透進來一束束細細的光線, 映照出浮塵眼前飄動,在震動的空間裡,像極一縷縷緩慢移動的煙霧。
  櫃頂並未如路上所見過的某些貨櫃,蒙上一層黑色的塑膠布,顯然我們這種情形並不需要,這樣使在裡面的我們得到些光亮。
  行進許久之後,櫃子終於停止不動,不再是路邊遇到號誌或路塞那般地暫停,是長時間的停頓。應該是排班進入船邊,等候著吊櫃上船,或者會放下貨櫃等待次日或更長的時間,再拖吊上船。
  都不清楚,都只是大家心頭嘀咕猜測。來到碼頭,就得看船公司的安排。
  也許根本還不到碼頭,但空氣中確實可感覺到海風的清涼,與浮揚可聞的鹹濕味。然而也可能只是自己的揣想,也許並未進入港口地帶,只是到了另一個處所,要讓海關驗櫃,還是另有手續需要等待。總之,我們都不曉得會進行甚麼事。也許有被打開檢查的危險,也許只是等候。
  相信蛇頭們會有所安排,在國內只要花錢都不會有問題,麻煩都在大洋那頭。
  雖然八個人散坐長方形櫃子四處,悶不吭聲,可是每個人都全神貫注地揣度感應著外面的動靜。

第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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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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