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誰？」

「每個地方的部隊都有傳說或者恐怖的東西，白天大家都把它們當趣事彼此開玩笑，到了晚上自己一個人時卻沒有人膽敢不把它們當一回事…

魯萬就是我們那裡最恐怖的傳說，他大概早我們十多年前在這營區當兵，聽他們形容是個高壯沉默的原住民，分在一個海防哨所。

因為是傳說，傳來傳去難免不知道什麼是真的。有人說他被大家欺負、有人說他只是瘋了，在一個深夜裏他就用一支刺刀『摸』掉了全哨八個人，之後就逃亡去，失蹤。事後整個金門被翻過來找，就是沒找到。他媽十多年過去也沒個影，有人說他冒用當地人身份回到台灣，也有人說他本來就是匪諜早已游了回去…之後的幾年中還是有人繪聲繪影的說他帶著水鬼前來摸哨，最少又有十幾個人被他摸掉等等的…

肏他的…魯萬就在我前面，但一股強烈的電流在我腦海中竄著…那應該是他要跟我說的話…

他是魯萬的鬼魂，魯萬已經死了。

他穿著草綠褲，沒有穿衣物，肌肉精實，很黑，似乎很疲倦，但眼神冰冷犀利，似乎看穿了整個我。

「魯…魯萬…」我喃喃道。

「你知道我？」那不是聲音，而是在心中流竄電流問著我。

「沒有人不知道你…」

「是嗎？」

「是…你是…這裡的傳奇。」

「我好累…」

「那就休息一下呀…」面對如同銅像般巨大的魯萬，我已經無法思考。

「我想回去…」

「嗯…哦…需要我做什麼呢？」

魯萬轉過身去，面對著海，半天沒有吭聲，我還在想他是否要離開了同時他突然震天一吼，我覺得自己在他那狂暴的聲波中像隻脆弱的蝴蝶被吹爛了…我旁邊那豬頭同僚睡得香甜，魯萬應該只有對我現形。

魯萬轉過來，用那掛掉八個人的刺刀指著遠方說：「魚綢村，後方土地公廟旁邊的破房子，我在那裡。」

小高夾了一大塊雞肉嚼著，比爾為他斟滿高粱，一塊厚雲飄了過來擋住初十五的明月，頓時暗了起來，晚風也弄著破房前的竹林發出細細碎碎的聲音。

「當然，我哪來的勇氣去看那個他所說的地方，連接近都不敢…我想強迫自己忘記…但魯萬的聲音一直煎熬著我的良心，在破百 ( 剩一百天退伍 ) 的返台假，我小心地寫了張匿名信寄到司令部，沒多久，師部下來命令，派了一個連的人去那個地方仔細找，魯萬的骨骸終於被找到了，真的就是那棟破屋，只是過去沒人發現有個隱密的小小地下儲藏室，所以才沒找不到。那把刺刀就在他身邊，最後魯萬用它割斷自己的喉嚨。

在退伍那晚，被學弟們灌高粱到醉，醉了吐吐完了再喝再醉再吐…在我被兩個人架著回寢室時，經過集合場，魯萬就站在那兒，對我說，他要跟我同班船回台灣，他想他的家人，想見他的媽媽…事情就是這樣。」小高說：「我後來不再喝高粱，因為會撞鬼，屢試不爽。」

「那你現在的意思是什麼？」比爾清清喉嚨問。

「很簡單，乾了。」小高皺著眉頭喝下酒，抬頭對著明月，豪氣地説：「我倒來看看，公園裡的無形，都來給我現身，讓我知道，那個井到底在那，或者直接告訴我那個天殺的寶藏吧。」

「有你的，乾了，好一個『通天大法』呀，厲害，嚇…高粱醉酒就能撞鬼，還是第一次聽過呀。」比爾乾掉那瓶啤酒，捏扁拋投，飛入七、八公尺遠的垃圾桶裡。

「呵，看樣子你不會相信的，我說得很假吧？」小高說。

「哪！真的很，我們都知道小高先生是不會說謊的，尤其喝了酒更不會唸嘯話的！」

「那知，反正就喝吧，有沒有都無妨…幹，金門高粱真他媽難喝，乾了！」

「On，Yes…什麼最好喝？啤酒最好喝啦，那什麼啤酒最好喝呢？給拜過的啤酒最好喝的啦，先給鬼喝再給人喝，多了種長長…長遠的餘韻呢！我說，拜拜喔，一定要拜酒，才有誠意。拜台灣啤酒，嗯，這是一定要的啦，標準程序，哪摳台灣鬼不愛台灣啤酒？沒有嘛！台灣人死了變台灣死人當然還是馬愛死台灣！鄉親吶，這就似愛台灣啦你說對不對呀！啊擱有，拜拜千萬不可拜海尼根，為蝦米？因為海尼根那麼綠，泛綠介鬼攏來飲，泛藍介鬼沒通飲，沒啤酒飲就不爽，伊哪不爽，伊會做出啥咪款的歹誌，伊家自馬唔知呀…」比爾尖著嗓子學著電台賣藥的台詞混著電視的台詞胡說著，濃烈高粱一杯接著一杯的小高只能苦笑著。

「親像我身旁這摳高…喔，藍先生，伊就足苦悶，人家飲燒酒來放輕鬆，伊飲燒酒來看鬼，看啥肖鬼？知道寶藏的鬼！」看著小高沒反應，比爾繼續搖頭晃腦地胡謅著：「你有聽過飲燒酒後看得到鬼這款歹誌唔？沒嘛！我足了解他，伊袂胡亂說說話，有就有沒就沒，伊為了我們那金銀財寶在打拼呀！」

「安靜點好嗎？比爾，鬼都給你嚇跑了！」小高又為自己倒了一杯沒兌水的高粱，仰頭一口飲下：「我好不容易有點感覺，快被你趕跑了！」

「嚇嚇，我們這個小高這番說法甘有影？

其實，觀眾朋友，見鬼一事沒那麻煩，主持人阿比鄭重向各位推薦由「GMP」國家認證的砰碰捧大藥場最新藥仔：『見鬼七步散』，實用簡單攜帶方便，好吃不礙胃，溫和不上火，一吃下肚包你七步見鬼，妖魔鬼怪立刻現身，嚇！到時好一個群魔亂舞的場面啊，水鬼女鬼酒鬼夭死鬼無頭鬼你阿祖做的鬼，沒一逃得過你雪亮的雙眼呀哇哈哈…

「比爾，你在爽啥？high成這樣…」

「阿比愛提醒各位，千萬要認明『豬哥標』的『見鬼七步散』，市面有足多砰碰捧大藥廠仿冒的藥仔，待一下，鬼唔看到，看到對面賣蚵仔麵線的醜阿嬌脫褲對你笑那就會害啦哇哈哈…」

「真的嗎？」

「當然係金噯，吶…」比爾停下，看著小高。

「你們…真的要嗎？」小高閉著眼：「當然，我答應。」

「小高，你在搞什麼鬼…」比爾問，覺得有點不對勁。

小高長嘆一口氣，張開眼，看著空無一物的前方，破房子那邊。

「就是這樣而且，也就我們兩個人，騙不了你們！」小高說。

風起來，吹動草堆，半邊天的厚雲遮掩了天上明月，頓時暗下來，小高不住低聲地與無形之人對談著，比爾感覺有點毛了，拉拉他的衣角說：「搞什麼，你真的看到什麼？」

小高甩開比爾的手，對空中揮舞著令人費解的手勢，然後對空氣中的人敬酒，乾掉一大杯。

「你們說的我全部了解，這是個令人無法致信的年代，這也是個令人羨慕的世界。啊…原來如此，都不是別人瞎說的，你們，真有其事真有其人呀…對，我們要的就只有這樣，你們都清楚了吧？」小高大聲地說，眼光迥迥地看著黑暗的那邊：「好，就如此，請移駕！」

「小高…」

「就是那裡！」小高吼了一聲，緊握拳頭，全身發抖！比爾被嚇得滑坐到地上。

尋寶 [ 十五 ]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