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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12/05 10:34:15瀏覽292｜回應0｜推薦2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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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候鳥南飛的季節，我便開始仰望天空，等待再等待，等待所有的因緣就緒，我也會變成一隻候鳥，鼓著夢想的翅翼，飛到島嶼最南方，渡冬。怕冷的我，墾丁一直是我的首選，冬天來此，可避開旺季人潮，且有便宜的民宿落腳，既清靜又有自然美景相伴，這種渡冬的方式再浪漫不過了；當然，對於一個鳥人而言，最重要的，還是鳥。每年我都非常期待，在墾丁有不一樣的自然奇遇，我珍惜那種不期而遇的機緣，每次相遇的鳥，我也相信，就是一種生命密碼，看似不可解，卻又靈動在眼前，像夜空的星辰，每一次閃爍，都是一種指引，一種啟示，望著牠張惶卻純真的眼，莫名的幸福感，便油然而生…… 中午剛到墾丁，就下起大雨來，一路上不斷鼓脹飄移的烏雲，果然痛快飆淚了。這幾天氣候一直不太穩定，北方有一波冷鋒面蓄勢南下，我在想，人往南移動幾天，看否能躲過濕冷的寒流；也想著，若缺了陽光，對墾丁的冬天，將會是一種遺憾。但此刻看來，雨是躲不掉了。還好，安頓好投宿之處後，雨停了，陽光時隱時現，雲層也淡了許多。我在大街買個包子，就火速趕到龍鑾潭南岸的觀察點，這裡交通方便又有大停車場，總是我觀鳥的第一站。 但停好車後，又落雨了，不過稀稀疏疏的，並不影響觀察。我坐在護岸上，邊啃著包子，邊熟練地單手用雙筒望眼鏡搜尋。肚子與心靈的飢渴，同樣迫不及待啊。你知道的，這是我的癡與罣礙，但也是我的喜悅。人，本來就比鳥更不可解吧，你大概也知道，我表面上迫不及待的內裡，其實絕對是悠閒的。面對這一汪寬廣的湖水，是我冬天最溫暖的時刻了。 我悠閒地瀏覽整個湖與周遭的環境，微雨中，映入眼簾的是隻蒼鷺，超大型的身軀，要讓人不注意也難，牠低頭沉思像個哲學家，茂密草叢掩不住特有的憂鬱，或許是長途跋涉的勞累所致吧；一旁，站著大白鷺，偶爾移動腳步覓食，一灰一白，容易辨識；然後幾隻小白鷺，時而嬉戲，時而展翅……這是湖岸一大片連綿的李氏禾與蘆竹所構築的草澤世界。熟悉的隱密處，每個風吹草動都讓我心悸，是的，我在尋找去年令人驚豔的紫鷺──牠在台灣屬於稀有冬候鳥，我與牠的第一次交會，就獻給墾丁，這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我仍記得牠那長長細細的脖子，在蘆竹莖葉中向上引領而望的姿態，像是期盼些什麼似的，那恰到好處的角度，使人動容，我永遠忘不了這美麗的畫面……直到去年，我們又在此相遇，今年呢？我在細雨迷濛中，等待，像等待一個久未謀面的老朋友。 ◎ 當然，我等待的紫鷺，已不是去年的紫鷺，也非初遇的紫鷺。人不也是這樣嗎？我今天看見的你，已不是昨日的你了；時間，讓自然萬物隨時隨地處於變動狀態，而在變動中又維持一個生生不息的平衡，這是大自然永恆的秘密…… 突然間，平靜水面上有些騷動，我從凝思中驚醒，原來空中有隻猛禽翻飛，定睛一看，是魚鷹。猛禽中，要認牠並不難，特有毛茸茸的白頭，與黑褐色過眼線，是辨識的特徵。魚鷹雖也是稀有冬候鳥，但在這裡卻是常客，每次來龍鑾潭，牠總是懶洋洋的，立在人工礁石上的枯枝搔首弄姿；這回竟活了起來，可能是陰雨有助於覓食吧。顧名思義，魚就是牠覓食的對象，只見牠時而定點鼓翼，時而俯衝，我一直期待著，水花濺起的剎那牠的腳爪能有所收穫，可是幾番折騰後，都槓龜了。覓食的艱辛，與棲地的破壞，讓牠成為稀有，稀有，對過度繁殖的人類，該有所省思吧。我不忍地看著牠，漸行漸遠的翅膀，起伏在湖的周緣……牠飛翔的位置，讓我想起三年前同樣的天空，有兩隻一樣翻飛的猛禽，那也是一次大大的驚豔，上演好戲的主角是花澤鵟與鵟。前者是隻漂亮的公鳥，我在彰化漢寶溼地見過，所以一眼就認出，儘管牠在空中盤旋不久就躲入灌叢，我還是清楚看見那嵌在枝條半隱的軀體；後者，起先我以為是澤鵟或毛足鵟，比對圖鑑後確認是鵟，不管是哪種，都是稀有過境鳥，「稀有」加上「過境」，這兩種變因增加了相遇的困難，但我卻幸運遇上了，而花澤鵟又是第二次相見，如此的機緣，能不說是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嗎？ 墾丁，幾乎可看見台灣所有的猛禽；其實不只是猛禽，擁有近300鳥種紀錄的她，根本就是鳥類的天堂。地形特殊，生態多樣繁複，加上豐富的自然植被，自然而然成為候鳥的中繼站與渡冬區，當然，更是許多留鳥安身立命之地。每年十月，灰面鵟鷹的過境潮，常是鎂光燈的焦點，提到墾丁，大家似乎只記得這明星鳥種，忙著趕集湊熱鬧；而我害怕熱鬧，當然，這無關灰面鵟鷹，你知道的，孤獨是我的名字，我是隻稀有的鳥。 魚鷹走了，我的視線，開始停駐在水面的雁鴨，偌大的湖，因距離遙遠，許多鳥禽都成一個個的黑點，時聚時散，零落漂浮在灰濛濛的世界，彷彿一幅還在暈染擴散的水墨，無始無終，煙霧縹緲裡，隱藏著自然永恆的律動──這是無可言喻的美。我慢慢滑動望遠鏡的焦距，那黑點大都是俗稱澤鳧的鳳頭潛鴨；叫做潛鴨，就是會潛水的鴨，跟鸊鷉科鳥類一樣，你會看見牠突然消失在水面，過一會兒又從某處冒出，煞是有趣。浮浮沉沉，就是牠的一生。在數量上來說，牠是龍鑾潭的第一名，整個渡冬期幾乎都維持四、五百隻的水準，對於菜鳥而言，來此看澤鳧，絕對不會敗興而歸。 除了澤鳧外，夾雜著些許小水鴨，由於時間的關係，我必須在四點前趕到西岸的自然中心，那裡有龍鑾潭無可取代的觀察視角，還有一個因素是光線，下午剛好是順光，可得到最清晰的影像。就在我準備告別時，隱隱發現，潭岸上沙洲水塘交錯處，似有不一樣的鳥影棲著，約莫十幾隻，看著那挺立的脖子，似曾相識的熟悉，只是太遠光線又不好，無法辨識，我重新對焦後，才猛然想起，牠們會不會是傳說中的迷鳥──白額雁？2003年冬天，我曾在福寶溼地目睹過牠的風采；去年，自然中心也有牠出現的紀錄，而當時我只是從遙遠的北岸看到疑似的身影……猶豫了一下，我隨即低頭起身，想衝回車上拿單筒望遠鏡，誰知剛抬起頭，那謎樣的黑點早已消逝無蹤，甚至連飛翔的樣子都沒看見…… ◎ 龍鑾潭的細雨依舊，只是風變大了，那自中央山脈吹拂直下的落山風，狠狠穿過恆春縱谷平原奔竄而來，這裡屬熱帶地區，冬天其實不冷，最冷的一月，平均溫度都有攝氏20.5度，只是心裡有些惆悵。帶著幾分悵然，我晃盪到了自然中心園區。 走在途中，特有的原住民──烏頭翁，一直吵個不停，雖然吵，牠可是全世界的唯一。奇妙的是，牠只分布於屏東楓港以南與花東地區，其他則是白頭翁的天下，涇渭分明的現象，至今仍困惑著我。一起吵鬧的，還有同科的紅嘴黑鵯，不知為何，經這樣一吵，先前隱隱的鬱悶竟不翼而飛了。細聽之下，尚有一種頻率較低的聲音，原來構樹枝頭跳躍著五、六隻噪林鳥，雖說「噪」，但比起上述兩個鵯科兄弟，還是遜色了許多。就在眾鳥喧嘩中，一隻冒失鬼──赤腹松鼠「嘎嘎」地竄出，打亂了所有的節奏，之後，樹林底層出現兩隻畫眉，得意的長鳴，簡直要把整座森林笑翻天了；接著，狀況外的斯文豪氏攀蜥，賊頭賊腦在樹幹上警戒著……就這樣，一趟自然洗禮後，心靈清妙的鼓聲驟然響起，伴著我已然輕盈的腳步，緩緩前行。 一進館內，我坐在望遠鏡前，便迫不期待開始搜尋，人工礁石上，之前魚鷹的位置，今則孤單站著一隻黑色鸕鷀，有點滑稽的嘴依舊滑稽，還有蒼鷺、大白鷺，與兩對縮著頭的綠頭鴨；附近水域出沒的，有紅冠水雞、白冠雞，以及小鸊鷉，而遠方，澤鳧群仍浮浮沉沉著。我的祈求，似乎有所回應，紫鷺就在西南岸蘆叢中，探著一顆惶恐的頭，不自在地張望，大概發現玻璃窗內，有許多大砲與吵雜的眼對著牠，沒多久，啪一聲飛走了，徒留一些嘆息。就這樣。鳥況好像有點淒清，鸕鷀變少了，而魚鷹不知會不會再回到牠的老位置？ 你知道的，淒清到連疑問自己都感覺有點冷。去年來時，中心正在整修，我只能架著自己的望遠鏡在一旁的圍離觀察，原本心裡有些抱怨，誰知就在前方草叢裡，意外發現一隻稀有的大麻鷺，牠通常在晨昏或夜間活動，白天則隱入草叢，擬態靜止不動。那回，若不是休館，就不可能在那裡搜尋，不在那裡也不可能發現牠，因為牠不動時候簡直像堆枯草，何況遠距離的觀察？ 通常「失去」，不一定是真的失去；「得到」，也不會真的得到。這已成了生命的真理。是啊，在患得患失的人世間，走起路來，要如何不憂不懼，恐怕是我一輩子的功課了。一隻靜止不動的鳥，告訴我好多好多…… ◎ 生命，某些部份好像一直在重複。候鳥，本能上會循著原來的路回到原來的位置，循著原來的風，原來的氣味，原來的膚觸，今年我也本能地回到龍鑾潭，重複去年的喜悅、遺憾與憂傷，我好像不自主地不斷與去年的場景作類比，但時間理性地告訴我，我已不是原來的我，像我追尋的鳥一樣，年復一年的重複中，早已有了新的生命意涵吧。 趁著天色未暗，我繞過164縣道，沿著雜草叢生的溝邊小徑，來到潭的西北岸。護堤外，錯落著一些漁塭、稻田、灌叢、草原、次生林與水澤，提供了鳥類優良的棲息環境。而許多牛羊也在此放牧，最早來探勘時，就是被這些牛羊所吸引，當時是黃昏，襯著夕陽餘暉的廣漠草地，那人豢養的牲畜，默默低頭在天地間覓食，一片寧靜和諧的景象，儼然呈現眼前，那是幸福的寫照…… 沿途，剛插秧的水田，我看見十幾隻小環頸鴴，牠已算是台灣的留鳥了，感覺格外親切；同樣是新移民的花嘴鴨，有五、六隻，蹲踞在水岸歇息，其中還夾雜的小水鴨，牠們沒有強烈的領域觀念，和平共處，是生存的典範。 我爬上護堤，自然中心左側的潭岸是望遠鏡的首要目標，雁鴨游累了，通常會成群到岸上休息，那隱密的內凹，是我揣想的白額雁藏身之處。 果然，熟悉的鳥影乍現，那難忘的頸項，參差飛入眼簾──啊，正是白額雁本尊，屈指一算共十隻，其中還棲著六隻稀有的豆雁，尋尋覓覓，終於又多拼湊了一塊幸福的心靈圖譜。當我正沉浸在愉悅中，不知是心有靈犀，或是受了什麼干擾，白額雁群忽然飛起，在湖岸天空盤繞，霎時排成一個人字，此時陽光竟穿雲而出，將他們翻騰交錯曼妙的舞姿，全烙印在空中，幾回就從我頭上飛掠，仰望，遂成了我唯一的姿態，彼時望遠鏡是多餘的，我直接用裸眼，感受著大自然遼闊的壯美…… 啊，真是無法言語！你知道的，龍鑾潭的冬末，我看到了春天的信息。 （陳胤/2011/1/26/印象.恆春徵文第三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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