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9號在家備課,管理員要我下樓領掛號信。看到包裹時,心中便知道,那是家鄉寄來的詩集。我看到二哥女兒貼心的在包裹上寫著:我把彰化的日光封入 / 希望你收到的那一天是/暖暖的暖暖。老實說,過去數年由於距離的緣故,平時與姪女並不常聯繫。今年春節給紅包時,閒聊中她興高采烈的說,要寄給我大學同學即將出版的詩集。還說要我看完一定要給他建議或指教。
我在北地雨著的天候裡,展讀著姪女寄來的詩集以及夾在書中的短箋與問候。心中揣想著,作者與她有無同學以外的什麼關係?大雨落著;沒有陽光,沒有姪女說的暖暖的暖暖。不過沒關係,外在自然環境難以逆料,但內心的確是陽光普照;也因為來自家鄉的日光問候,心情大好。特別是看她在附卡上寫著,擔心因為出版時間延遲許久,怕我等成長頸鹿......。我知道中文科班出身的她,借用現代詩裡的名句,為回報她的誠摰,即興回傳給她一首短詩。
若在平時,她該會在第一時間回應我,可能是一首詩;再不然也會給些簡單的回應。這對一個準公務員,特別是以她的背景來說,無論在能力與時間安排上皆非難事。或許是恰好公務在身吧?我這樣想著。於是時間一秒一分過去,無任何回音...。
接近傍晚,懸念此事。忙完備課的事,好奇的打電話給她。初衷是想問問她,這男孩到底與他有無其他特別交情?好知道一旦自己要野人獻曝的話,程度應該到什麼地步合宜。手機接通時,她告訴我收到了,我聴到語氣裡充滿著壓抑;有些怪,但說不上。接著她說,謝謝小叔叔,因為剛才很忙...。然後,略帶著啜泣但強作冷靜的語調,緩緩的說: 還要告訴你一件不好的事,沒想到你先打來。我爸剛剛離開這個地球了! 我在震驚中,一方面,試著冷靜的平撫自己的情緒,一方面,與之再三確認...。
事出突然,把手邊原來規劃好的行程取消,然後起程奔喪。整個歷程,淚眼,通宵未閣眼的神傷,其實都化解不了內心日益膨脹且巨大的悲痛。這情景正如大哥往生時有過的那種感受。三年一瞬,老天給這複習,未免太急。
為撫慰姪輩喪父之痛,我忍住悲傷,試圖刻意淡化,特別是對二哥還在唸高中的孩子。此後身為家中唯一的男丁,可能因為壓力與驚嚇太大,我看他一整個眼睛紅腫,失神不語的樣子不覺鼻酸。守靈時我們聊了很多二哥以及其他可以想到的種種韻事,姪女也配合得很好,我們都試圖管好眼下自己的悲傷,因為知道悲傷不是哀悼二哥最好的作法。
因為事發突然,一切匆匆。固定週日要上的課,一時也因為太匆匆,實在無法調課或找到代課老師,於是趕在週六午夜折返北地。在上行列車中假寐時,湧現許多點點滴滴的往事。
大哥與二哥有很長一段時間合營機械製造公司,他們年紀都大我十歲左右,加上個人很早到台北就學,印象中兩人多數時間總是綁在一起。兄弟間難免有時會有些意見相左的時候,但兄弟總是兄弟。因為家境使然,兩個人自幼從學徒做起,合開的公司因為技術精良,製造生產的機械甚至符合JIS 日本國家標準。因為物超所值,所以備受同行與顧客關注,更是台商西進時的利器,風光一時。
可是正如中小企業發展共同面臨的難題。在企業化轉型過程,由於欠缺資本,又不想引進資本來侵蝕股權,後來公司企業化並沒有成功,甚至舉債經營。記得當兵回來時,兩人已經拆夥:大哥守住他的理想,繼續經營公司;二哥也因為一次大病初癒,服膺民間傳說的因緣,後來在老家舊址開設宮廟還願。
所以當我一想起二哥,兄弟兩人便憬然赴目。而今,竟也先後離去...。自責心中老是唸著要寫的那篇追憶大哥的文字,三年來,每因回憶太苦、學思生活太窒悶,加上自己像顆人間陀螺,東來西往;南北波奔,始終未能成篇。沒想到現在,二哥跟著說走就走…。深知生死有命,但面臨至親亡故,還是無法這般輕鬆應對。
二哥遽逝,完全複製大哥三年前走的模式。不但打亂一切作息,累加的悲切與哀慟一路咬過來,真切膚之痛!然而, 正如三年前心中立下的志願,我將協助姪輩們從悲痛中走出;也要扮演他們人生發展過程所需的堅強後盾與諮詢。
因為承載的責任更重,知道自己現在能力有限,但仍將盡力而為。然而,就像大哥的小女兒說的,大哥會在二哥往生的路上給予指引與關照;也像二哥女兒說的,殯殮那天,我們也會將彰化的陽光封入,讓二哥前往西方極樂世界的時候,感受暖暖的暖暖...
二哥,一路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