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過客

再度踏上回飯店的路，路人注目的眼光已不再，不是假期的早晨，來往的皆是神色緊繃及匆忙的上班族。

「如果到了飯店，黎先生還在的話，我應該要怎麼告訴他我要回去了？」白白煩惱的說。

剛掛上向茶坊請假的電話，阿時開玩笑的道：「很簡單啊！我會直接告訴他，我是你的男朋友，這樣他一定會摸摸鼻子乖乖走人的。」

「別鬧了啦！你明明就是女的。」白白也玩鬧的回白了阿時一眼。

「喂！我是說真的耶！」阿時擺出了一副受傷的表情，「是女的又怎樣？至少我散發出來的男人味，可是連警察都會錯亂的。」阿時不甘示弱的說。

「好啦！好啦！」深知自己說不過阿時，白白乾脆隨便他說了。

「你的意思是…認同我這樣跟那混蛋介紹自己囉？」阿時試探性的問。

「唉…不可以亂說謊啦！」白白完全沒把阿時的話當一回事。

忽然，阿時停下了腳步，白白疑惑的也停止了前進，轉頭看他。

「如果我不是在開玩笑呢？」阿時一臉正經的說。

「又來了…心跳變的好快…」白白撫著胸口心想著，但沒過多久便皺起了眉頭：「不要玩了啦！」說完，便自行往飯店的方向繼續前進。

「對不起。」阿時沮喪的道歉。

接下來，返回的路上兩人都已不再交談，阿時偷瞄了一眼白白，看著她鬱卒的模樣「她真的生氣了嗎？」阿時忍不住自責起來。

其實白白並沒有生氣，她只是在為自己內心剛剛的動搖而憂傷著，「如果我不是天使…如果阿時是說真的，1088你會答應…是吧？」白白對著內心的自己詢問著，「可是根本沒有如果…不是嗎？1088你不要再想了…不要再想了」白白撫著胸口的手，是越加用力了。

一回到飯店，白白戰戰競競的轉開了房門，在看到空盪的房間後，她全身緊繃的細胞頓時放鬆了下來。

不過，她並沒有高興太久。

「他留了張字條給你，還有這個…嗯…愛的教學光碟。」阿時將自己在梳妝台上發現的字條及光碟片遞給了白白。

白白攤開了字條，上面只有簡短的幾行字『am9:00我來找你，憬湳留。』，這下白白真的很想尖叫了，因為距離九點只剩下短短的10分鐘。

阿時看出了白白的焦急，連忙開口安慰她：「沒關係啦！如果真的碰到了，我不會跟他說我是你男朋友的。」

他才一說完，一顆枕頭突然準確的朝他飛來，正中紅心－他的臉，「啊！」阿時配合的發出了慘叫聲，想逗她開心，讓她的心情好點。

但他一拿下枕頭，看到的，只是白白完全沒反應的自顧自打包行李，「唉！」沮喪的嘆了口氣，「需要我幫忙什麼嗎？」他乖乖的走過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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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洪X醫院的大門口，小七心情沉重的走了進去，這是她第二次來探望小妍及健龍。

才剛走到213號病房，小七便從略微開啟的門縫中瞄到了小妍哭泣的臉龐：「難道是健龍出事了嗎？」顧不得禮貌，她連門也沒敲的便衝了進去。

就在她衝進病房內時，映入眼廉的竟是小妍和健龍的開心笑容，「奇怪，她剛剛不是在哭嗎？怎麼現在又在笑了…」小七完全被搞迷糊了。

「Hi。」小妍對小七打了個招呼。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小七不解的問。

聽到小七的問題，小妍的臉上瞬時出現了一抹難懂的表情，看起來既像是傷心又像是開心，真的是很怪，「健龍決定要去美國接受治療了，那邊的醫生說很有把握能醫好他。」小妍說。

「真的嗎？」小七驚訝的問，原本她還以為健龍真的要不久於世了說，想不到竟然還會有轉機。

「嗯。」健龍給了小七一個肯定的回答。

「那真的是太好了。」小七開心的說。但是，不知道是自己太敏感了，還是什麼的，她總覺得健龍的表情有點怪怪的，「是因為要和小妍分開的關係嗎？」她並沒有多想。

「健龍、小妍，時間差不多了。」一名婦人走進了病房，很客氣的向小七點了點頭：「你好，我是健龍的媽媽。」

「伯母你好。」小七客氣的問候。

「伯母，出院的時間到了嗎？」小妍關心的詢問，語氣中明顯透露出她的心有不捨。

「對呀！因為等一下還要去機場，所以差不多得走了。」健龍媽說。

「那…讓我陪你下樓吧。」小妍知道健龍這一去，沒有一年半載是回不來的，所以儘管自己的身子虛弱，她也想和他再多相處些。

「不必了。」健龍低下頭，殘忍的拒絕了她。其實他也不是不明白她，他也很想再和她多相處些時間，但，明天小妍的身子就要動大手術了，他會擔心她萬一因此受寒了該怎麼辦。

「可是…」小妍強忍住淚水，試圖要說服健龍。

「小妍…真的不必了…我們以後會有很多時間可以相處的，到那時候，我們都要是健健康康的人，所以答應我…從現在開始，我們都要好好的照顧自己的身體，好嗎？」健龍像是安慰又像是誓言的說著。

「我明白了。」小妍的心情還是有點失落。

「小妍沒關係啦！我代替你送健龍到機場吧！回程後，我再把情況跟你說。」不忍心看小妍難過，小七連忙提出了這個勉勉強強的提議。

「這…」令人意外的，健龍媽竟然會有意見，不過，健龍也似乎不打算給她機會發表。

「媽，沒關係啦！就讓小七送我去吧！」健龍說。

「好吧…那現在我們該走了。」健龍媽催促著說。

「小妍，你不要送我了，先回房去吧！」健龍輕聲的說。

小妍很堅強的，並沒有讓眼淚落下，只是吸了吸鼻子，確認的道：「你一定要回來哦！」

健龍給了她一抹淡淡的笑容，道：「我會的。」

沒有再多作留戀，小妍只是低著頭，道了聲再見後，便起身離開了。

健龍閉上了自己的雙眼，靜靜的聆聽著小妍離開的腳步聲，一步，二步，三步，四步，七步…漸漸的，小妍的腳步聲已完全聽不見了，而健龍的笑容也隨著不復見了。

他輕聲低語：「小妍，再見了。」一行熱淚靜靜的滑下了臉龐。

「走吧。」健龍說，語氣中已不見剛剛的精神抖擻，取而代之的是十分虛弱的語氣。

就這樣，健龍在母親的攙扶下，緩緩的下了樓，而小七也守信的跟著他們上了同一輛車，在健龍爸的駕駛下，車子已殘忍的駛離了醫院，如今和小妍的距離已經是漸行漸遠了。

一路上，車上的氣氛是凝重的，完全感受不到任何一絲喜悅的氛圍，而健龍也只是靜靜的靠在母親的懷中閉目養神著。

「奇怪，自己的兒子有救了，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嗎？怎麼每個人的態度都好怪哦？」小七疑惑的心想，可是她還是很識相的保持安靜。

15分鐘過了，為了避免尷尬而一直望著窗外風景的小七，卻越來越感到古怪，「奇怪，去機場的路怎麼這麼偏僻呀？」小七好奇的問。

「我們不是去機場，是要回我家。」健龍意外的開口了，語氣還是很虛弱。

「原來你還要回家拿東西哦，我還以為你要直接去機場耶。」小七不好意思的說。

「啊！對了。」小七忽然想到了什麼，開始在自己的包包中翻找著，沒過多久，就被她翻出了一對猴子吊飾，「你覺得怎麼樣？很可愛吧！」她將吊飾拿到健龍的面前晃動著。

「一個給你。」她大方的說，「另一個我回程的時候拿給小妍，就當這是你們的信物吧！」一想到小妍可能會露出很開心的笑臉，她也不禁開心了起來。

看到健龍遲疑的反應，小七連忙道：「不用客氣，拿去呀！」

只見健龍緩緩的舉起右手，在自己的面前揮呀揮的，就像在找東西似的。

小七完全嚇了一跳：「健…健龍你…你…」她嚇的連句話都說不完整了。

健龍沮喪的放下了手：「我的眼睛…早已經看不見了。」

「可是你剛剛和小妍聊天時，不是還看得見嗎？」小七實在是無法置信。

「那是裝出來的。」健龍失意的說。

「為什麼？你是怕小妍知道了難過？」小七感嘆的問。

健龍輕輕的點了點頭，代替了他的回答。

「唉！」小七嘆了口氣，為他的遭遇而惋惜，「沒關係啦！反正你就要去美國治病了，到時再請醫生幫你也治好眼睛吧！」她安慰的說。

「是啊…」健龍虛弱的笑了笑。

小七感覺此時的健龍好像比上次看到時，更顯憔悴了。

「可惜…去美國是假的…說我的病能醫好…也是假的，全…都是假的…」健龍一邊挖苦自己，一邊說出了驚人的真相。

「什麼？」小七瞪大了眼看著他，「你是在開玩笑吧？」

「是真的。」他回答。

一聽到健龍的回答，小七不禁激動起來：「你為什麼要說謊？你知道你這樣是在傷害她嗎？就算真的沒辦法了，至少也該讓她送你一程啊。」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如果我的欺騙可以為她換來健康，即使要我說上一百個、一萬個謊言，我也願意…」說完，健龍突然抖了一下身子：「媽，你可以抱我嗎？感覺有點冷。」

「好…好，媽媽抱…媽媽抱。」健龍媽的眼中全是滿滿的憂傷。

看著這一幕，小七不禁感到有些鼻酸：「對不起，我好像太激動了。」

「沒關係…其實小妍只要動個大手術就能治好她的病了，但是因為她很抗拒動手術，結果手術就被一再的拖延了，現在她的病情已經更加嚴重了…」健龍面容平靜的說著，但語氣卻越來越無力了。

小七安靜且專心的聽著，因為這些都是她所不知道的。

為了不讓健龍說太多的話，影響了身子，健龍媽接了健龍的話繼續說：「前陣子，小妍的主治醫生有來找健龍商量過，他說小妍目前手術的成功機率還算高，希望健龍能勸勸她，所以健龍才會騙她說自己要去美國就醫，目的就是要讓小妍也願意接受開刀。」健龍媽說。

「原來如此。」小七終於明白了，「可是離開未必是最好的方法呀…」其實她真正想說的是，健龍的日子已經不多了，這個時候選擇離開，不就等於浪費了兩人相處的最後一點時光了。

雖然小七沒有明講，但健龍心裡還是明白的：「曾經，在我的腦海裡，我幻想過無數次小妍康復時的模樣，我相信，那一定很美、很美…可是我知道，我已經等不到那個時候了…如果我這個願望是必須用，讓小妍面對我的死亡來換的話，我寧可不要，那太殘忍…我不要她受傷害，就算她會恨我，忘了我，我也無所謂…」

「小七小姐，請你幫我守住這個秘密吧！」健龍誠懇的拜託。

「我知道了，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小七說。不知道是自己的錯覺，還是什麼的，小七總覺得健龍說話越來越沒氣了，連音量也越來越小聲了。

「謝謝！」健龍感恩的道謝。

「好了，不要再說話了，休息吧！」健龍媽關心的說。

「嗯。」健龍聽話的安靜了，可是並沒有維持太久：「媽，快到家了嗎？」

「快了，快了，再等一下下哦！」

「媽，我覺得好累哦！眼皮好像都要睜不開了…」

「撐著點，健龍…家快要到了，再撐著點…」健龍媽開始有點慌了。

「媽，我好睏哦！我等一下可以蓋那件，上次生日時你送給我的新棉被嗎？」

「可以，可以…健龍爸，你開快一點。」健龍媽慌張的催促起老公來，她的內心真的很害怕。

就在這時，健龍爸加快了車速，彎進了一條巷子，最後在巷內第三棟房子前停下了車。

「健龍，到家了…來，媽媽扶你下車。」健龍媽打開左車門，先下了車，正打算要攙扶健龍下車。

只見健龍坐在車上一動也不動了，他已沒了氣息了。

健龍媽伸出了她顫抖的手，緊緊的抱住了健龍，哽咽的說：「健龍…媽的乖兒子…」沒有激動的哭泣，她只是靜靜的落著淚。

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儘管小七早有了心理準備，還是不禁紅了眼眶，她實在不忍心，所以撇過了頭去，看著一路上總是沈默的健龍爸的背影，她發現他的身子明顯的在顫抖著。

她知道，他正在啜泣著，其實他並沒有那麼的堅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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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點

206號病房內，一名女病患正安穩的在病床上睡著。

病房的門靜靜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的，就像是被風吹動般，悄悄開啟了一個縫，一名男子莫名的出現在她的病床前。

「小妍。」這是男子最後一次這麼叫她了，他在人間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等會他就要離開了。

男子靜靜走到了她的床邊，沒有叫醒她，只是靜靜的說：「上帝說過，只要你這次手術成功了，你的未來將會一切順利，你的人生也將會是幸福落幕的…你一定要加油哦！」

「再見了，小妍。」說完，男子的背上忽然出現了一對白色翅膀，翅膀優美的張了開來，輕輕的揮動了一下，男子便消失了。

整個過程，非常的快，快到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是在作夢似的。

「健龍！」小妍突然張開了眼，她向病房的四周張望了一下，並沒有任何人在。

「健龍是不是出事了？」小妍害怕的想。她剛剛夢到了健龍出現在她的病床前，只和她說了幾句話後，便消失了。

她慌張的拿起了病床旁櫃子上的手機，「咦？」手機顯示有一封未讀取的簡訊，她想起了小七曾說過會告知她健龍去機場的情況，她快速的按下閱讀。

『小妍，健龍到機場的路上，情況一直都很好，到上飛機時都還很有活力呢！他要我轉告你，不用擔心他，好好保重身體，祝你明天手術成功…小七也祝你早日康復…最近會很忙，可能沒機會再去看你了，希望下次再見時你已經出院了。』

看完訊息，小妍就像打了鎮定劑般，整個人鬆了一口氣，再回傳了封感謝簡訊後，她便再度安穩的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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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自己的床上，小七實在輾轉難眠，滿腦都是關於健龍和小妍的事，「健龍是小妍生命中的過客，我不也是阿愷生命中的過客嗎？有天我也會必須離開阿愷吧…」她心想。

「煩啊！」她鬱卒的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