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陳華瑛   /  攝影 :   許武華   陳華瑛

Discovery頻道有一段燴炙人口的影片，拍的是迴游鮭魚在一座澎湃瀑布前縱身奮勇往上騰跳，卻在半空中被守溪待魚的棕熊張口咬住。這景象一直在我腦海中，令我神往多年。

萬萬沒想到，兩週前我夫婦倆竟然來到同一地點，瞠目結舌地盯着這一景，疑惑自己是不是在幻想或做夢。

我們這一路轉了兩趟飛機，最後一程坐的是顛顛簸簸的水上飛機，在湖濱尚未降妥，就聽到飛機師大喊：岸邊有熊。舟車勞頓的我們一時不知該興奮，還是害怕。

這兒是位在阿拉斯加的卡特麥國家公園(Katmai National Park, Alaska)，裏面有條布魯克斯河，每年六月底至整個七月會有歸鄉產卵的鮭魚逆流而上，在布魯克斯瀑布前被卡住，吸引各路英「熊」好漢前來趁魚之危捕食大啖。

多謝鮭魚提供的高蛋白和肥油，這兒的棕熊是北美體型最大的陸地肉食動物，成年公熊可重達400多公斤。

巨無霸若在面前齜牙裂齒直立起來，肯定讓人心跳停擺。因此，園裏特別在群熊聚集處架設高高的看台，讓訪客能安心地近距離欣賞巨熊捕魚的自然界奇觀。

我們是在此露營五天，營地和布魯克斯瀑布的觀熊台相距1.5公里。倆人每天在此一步道要來囘奔波幾趟，以至最後登山鞋都熟練到會自己認路了。

在布魯克斯瀑布捕魚的多半是體型龐大的公熊，遵行隱形的階級制度。好地點總是被最強悍的霸佔着，瀑布上方有一處缺口是黃金地段。站在那兒的大熊往往期待無需動一根指爪，偶一張口就可接到自投羅網的鮭魚。

若搶奪同一地盤的熊旗鼓相當，也有可能大家忍口氣，耐着性子暫時做個鄰居。偶而也會有少不更事的呆小子在一旁垂涎，張頭探腦，迂迴躊躇的前進兩步又後退一步，著實讓人同情。雖然瀑布重地總是被幾個巨無霸佔著，偶而也會出現空檔（大概都吃撐了暫時走開歇歇）， 一個機靈的小不點把握良機補位一舉成功（下圖）。

因為看台就設在瀑布邊，群熊偶而張牙舞爪互相較勁時，進攻或撤退的路徑就在看台下方，有時近到唾手可及那張威猛的大臉，讓人心跳加速。然而看台上遊客再多，衆多攝影機的快門再響個不停，一旁的大熊全然不當囘事。此刻牠們的眼裏除了鮭魚，還是鮭魚，魚魚魚…人類對他們而言，已成了隱形物了。

各路英「熊」的捕魚技術水平有高有低，純熟的每幾分鐘就一條，易如探囊取物。本事差的或扼守地點不佳的，會苦候多時仍兩手空空。

捕到魚後的反應也各有特色。信心十足的就地大快朵頤。心虛緊張的會啣着魚另覓僻靜之處安心享用。也有打家劫舍者，欲巧取強奪，雙方大打出手的結果，往往是兩敗俱傷，讓到口的肥魚落水溜掉。

熊的吃相也各有趣味。有養尊處優的挑嘴者，只撕扯含有厚肥脂肪的魚皮吃，

棄置鮮嫩的魚肉魚卵不要，那付暴殄天物的德性叫人扼腕。幸而成群的海鷗早料到有此一着，在一旁已迫不急待了。然而好景不長，吃不到到兩口肉，總會有那麽一隻厚臉皮的熊願意屈就撿剩的，瞞跚晃來，群鷗不得不識相的閃開。

大家在為捕到魚的熊喝彩時，我不禁也為壯烈喪生的魚痛惜，陷入探索謎樣鮭魚的沉思。它們千里迢迢逆流而行，勇猛騰躍，一心一意湧向自己的出生地去產卵。牠們如何知道自己從何處來？是什麽樣的本能驅使牠們如此不吃不喝、晝夜兼程地往歸路狂奔呢？僅僅旁觀牠們奮不顧己、前仆後繼地，往浪濤洶湧的瀑布上方猛跳，就叫人喘不過氣來。有的魚蹦的不夠高、太早、太遲、方向偏差、或半途擋着一張血盆大口，都可能精疲力竭，甚至喪命。它們一試再試，義無反顧，讓人情不自禁為功敗垂成者嘆息，為成功者歡呼。最原始的生與死之掙扎，與生命本能的費解處，在這兒起勁的上演，一日又一日，年復一年。

 下面是現場拍攝的一個小影片：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