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剛新婚，卡在下班交通巔峰的車陣裡，在前往婚紗店拿婚
禮照片的途中。

「照現在塞車的情況來看，要到中和華安街，可能至少還要二三十分
鐘喔！」

前座的計程車司機，一派悠然地說。我卻有點不耐煩，看著車費計程
表不斷跳，心想原本兩百塊的車資，可能要跳到三四百塊才到。

車子動彈不得之際，司機的手機響了。好像是他的家人打來的。只聽
到他回應：「我還在載客，今天可能會晚點回家，妳不要等我了，自
己先吃。」

「太太打來的喔？」我試探性地問。

「不，我女兒。她讀金甌女中，每晚都等我到家，才吃晚飯。但今天
路上塞得比較厲害，我載你們到中和，再開車回新店安坑家，恐怕都
快九點了，所以請她先吃飯，不要等我。」

「好乖喔，妳女兒。」 我說。

「是我女朋友要求她這樣的，說爸爸在外面辛苦開車賺錢供妳讀書，
一定要等他回來才吃晚餐。」

「女朋友？ㄜ~」我遲疑了一下。約莫快五十歲的司機，開始勾起我
的好奇心。

「我離婚了。現在這個是女朋友，很會料理家事，但對我女兒要求比
較嚴一點。」

「有想過要再結婚嗎？」我單刀直入地問。

「不了，結過一次，被嚇到了，維持現在這樣就好。」我看不到前座
司機的表情，只能從話中，嗅出一絲無奈的味道。

「怎麼會離婚呢？」反正此刻陷在車陣中，百無聊賴，我本著記者的
天性，繼續追問：「該不會因為外遇吧？」

我問完，才覺得不妥，人家幹麼要跟我說這些！

「沒錯啊！是因為她討客兄，才不得不離的。」

他答得比我想像中乾脆。接著緩緩道出一段奇慘無比的婚姻。

他說，娶了太太之後，才發現她是那種不安於室、愛慕虛榮的女性，
把他每個月賺的錢都揮霍光了，連住在雲林的老丈人得癌症住院，太
太也絲毫不關心，只顧著玩，反而他這個女婿有情有意，車子停開好
一陣子，回鄉下照顧老丈人。

「當年我還賣了房子，籌錢幫老丈人治病。他的喪禮，都由我一手包
辦，沒想到，守靈第三天，我太太還劈腿，跑到台北和『逗陣ㄟ』幽
會。」

「天啊！」太太一直在我身旁安靜聽說，也不禁驚呼，「這也未免太
超過了吧？」

「你應該告他們妨害家庭，把他們統統都抓去關。」我替這個古意的
運將打抱不平。

「辦完老丈人的喪禮，我幾乎已身無分文，其他的錢都被老婆拿走了
，連打離婚官司的錢都出不起。」可能已事隔多年，司機說起這段往
事，並無多大恨意，但旁人聽了，深感無奈。

「那男人是做什麼的？長得帥嗎？」我問。

「不過是個做保全的，薪水恐怕沒有我開計程車多，人也長得不怎樣
。」司機倒是有點忿忿不平。

苦情的運將，當時看破一切，成全老婆和外遇對象，同意離婚，老婆
還把一對兒女丟給他撫養，從此不聞不問，人間蒸發。

離婚後，他銀行帳戶只剩幾千塊，一家三口搬到新店安坑郊區的一棟
大樓，月租一萬多塊，還算可以。有廿四小時的大樓管理員，也會幫
忙處理垃圾，小孩若獨自在家，他比較放心。

現在，他每天一早出門，開車載兒女上學，跑了一整天的車，傍晚再
開車載兒女回家，一起吃女朋友煮的飯，月入三萬多元，日子倒還過
得去。

「看樣子，你這女朋友，還滿顧家的喔。」我替他感到欣慰。

「她觀念很傳統，也是離過婚，嘗過苦頭，不想再婚，希望維持現狀
。」

「緣分，有時真的很難講，」我說，「往往要跌跌撞撞，經歷一番波
折，才會遇到對的人。」剛新婚的我們，聽完運將悲慘的婚姻故事，
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慶幸我們一開始就遇對人，不用那麼曲折。

關於愛情與婚姻，寬容是最難能可貴的素質。這個古意的運將，雖然
只是一個小人物，但他寬大的胸懷，我覺得比誰都偉大。

不知不覺，車子已開到婚紗店門口。付了三百多塊的車資，下車前，
我不忘祝福運將：「好人一定有好報。你和女朋友，一定要幸福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