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愛安靜，有嚴重的完美主義，不喜歡在眾人前暴露自己。所以，除
了到健身房跳韻律舞，她從不在任何公眾場合跳舞。
 
偏偏她又她超愛「愛你九週半」，特別是女主角金貝辛格穿性感內衣
，在向光的房門口跳舞給男主角看那段。
 
跳舞對她而言，似乎要和另一半跳才有意思。最好關在房裡，愛怎麼
跳就怎麼跳。兩人的肢體隨音樂舞動，那種親密接觸，其實最銷魂。

那天上午，剛搬到郊區新家，直到傍晚才把一切整理乾淨，寬敞的房
內，說話已聽得到回音。
 
柔和的橙色秋陽，從落地窗照進來，鄰家的三色貓曬夠了太陽，正發
出舒服的喵喵聲。
 
這時似乎很適合放音樂跳舞，但應該跳布魯斯，而不是「愛妳九週半
」。
 
於是，拿起「潮浪王子」原聲帶，播放第廿首歌「For All We Know
」。略帶哀傷的薩克斯風緩緩流出。她雙手搭上我的肩，我輕摟她的
腰，兩人的腳步隨爵士慢板流動。
 
熱戀中的我們，其實不該放這首片末曲。
 
那場戲是在紐約洛克菲勒大樓六十五樓頂的彩虹夜總會拍的。演心理
醫生的芭芭拉史翠珊愛上病人尼克諾特，兩人同是婚外情，短暫相戀
後，被迫回到原來的家。
 
最後一夜，他們到可俯瞰紐約夜景的彩虹夜總會共舞。芭芭拉很無奈
地告訴尼克：「我愛你，因為你是那種終歸會回到家庭的男人。」她
接著問尼克「你比較愛我，或你老婆？」

粗曠的尼克，深情款款看著她說：「我只是愛我老婆愛得比較久而已
。」
 
那是我看過文藝片中，很酷的對話。
 
入夜後，天氣涼涼的，空氣中聞得到乾爽的秋天，到異國風十足的天
母，感覺滿不錯。她馬上附議。
 
大學四年一直住在天母的她，天母是令她懷念的聖地。記憶中，天母
的風吹起來特別涼；天母的一草一木很翠綠；天母的店超有格調；櫥
窗最漂亮；即使她打工過的麥當勞，她也讚譽有加。
 
對我而言，天母更接近日本的輕井澤，是十足洋化，高級別墅林立，
滿街洋人、進口轎車和穿名牌服飾的上流階級，貴族氣息很重的地方
。
 
位在天母東路的「犁榭」，是天母的老ＰＵＢ。和市中心多數美式酒
吧不同，從門外空運來台的紅色倫敦電話亭，到店內的裝潢擺飾，「
犁榭」標榜的是雅痞英國風，年輕小伙子較少光顧，大多數是外國雅
痞或本地白領階級。
 
第一次到「犁榭」，是一名跑社會新聞的朋友老高請的。他跑了廿年
社會新聞，外表像大老粗，嗓門大，罵起人來像黑道老大，跑起新聞
比警察還不怕死。他至今仍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曾半夜開箱型車帶
著老婆小孩到警方攻堅現場，獨家採訪圍捕槍擊要犯。
 
人不可貌相，他最大的興趣卻是看原文小說和跳舞。他通常下班後，
自己放音樂窩在房內跳，還邊竊聽警方無線電，一發現新聞，馬上跑
現場。
 
有天晚上，住在天母的老高難得帶著老婆，請我吃消夜。酒足飯飽，
現場樂團演奏愈來愈熱，他腳開始癢了，就拉我下去跳。
 
憑良心講，老高夫婦跳得並不好看。但光想到，五十幾歲的老夫老妻
，還有閒情逸緻來這種地方跳舞，就夠我稱羨。要是我和未來的老婆
以後也能這樣多好？
 
所以，在七夕夜，我硬把熱戀中的女友拉來「犁榭」。她起初仍放不
開，堅持留在座位聽音樂。我勸了她好久，直到樂團奏起「Can`t
Take My Eyes Off You」，她才答應下舞池，隨著英式搖滾節奏簡單
舞動。
 
雖然她不很會跳舞，但當時的我，在擁擠喧鬧的舞池盯著她，就像歌
名一樣，兩眼不能從她身上移開，覺得她怎麼跳都美。
 
樂團快速而瘋狂地奏完一連串的六、七０年代老歌後，在打烊前夕改
奏慢歌，第一首是八０年代風行一時的「The One You Love」。
 
當薩克斯風前奏幽然響起，我們跳起三貼，忘我地沉醉在情歌中。她
喝的酒開始發作，膽子突然變大，偷親了我一下。
 
離開「犁榭」已快兩點，夜涼如水，她摟著我取暖，巴著我陪她散步
，把跳舞流的汗吹乾。
 
天母的服飾店關門後，打了光的櫥窗，還美美亮著。
 
徜徉在明信片般，異國風的天母夜街，我們就這樣傻傻走著，忘了身
在何處，兩人好像也變成優美的風景，在分手多年後，歷歷如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