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積累多日的疲累情緒終於爆發。

最後一節課，離開語一教室時，由於太過生氣，以致於動作太大，連反鎖關門的聲音都大到嚇到路過的蘇。蘇回過頭給我一個撫胸嚇到的笑臉，然而，我卻鐵青著臉無視的走過……。

唉，我開始任性了，實在很討厭這樣的自己。

最近，什麼事都不順，不順讓任何一點孩子們的吵鬧聲，或者諸如機器故障之類的小事就能引爆我的情緒，生氣，生自己的氣，生自己無能為力的氣。

很長一段時間了，覺得自己孤立無援，而這其中還包含著許多歉疚的情緒。

晚上，留在學校幫同事看晚自修，重讀楊孟瑜寫的《飆舞──林懷民與雲門傳奇》。這一次，當我讀到雲門第一次公演後，林懷民因操勞過度加上隨著讚許而來的壓力，幾乎要崩潰，並一度找了種種藉口，逃避著自己的責任時，我不禁惻然而心有戚戚焉，接著是從第87頁的最後兩行開始，楊孟瑜寫道：

「一個多風的夜晚，一直逃避『雲門』的林懷民，走在街上徘徊，然後，決定去探望這群子弟兵，他踏進了信義路上的小房間。女孩們正在練舞，面對鏡子一遍又一遍練習著他教給她們的動作。林懷民在一旁站了一會兒，脫下鞋子，開始為她們上課。上完了課，他依然沉默，拉開房門就要離去。此時，坐在地板上休息的舞者們抬起頭來，對他輕輕地說：『老師，謝謝你。』

林懷民衝下樓，在巷子裡止不住淚水傾洩。他想起瑪莎‧葛蘭姆說過的話：『我沒有選擇成為舞者，是舞蹈選擇了我。』是的，不管是誰選擇了誰，舞蹈已成為他生命中的全部。從這一夜起，『林懷民回來了！』重新返回他一手創建的雲門舞集。

多年後，他說，是鄭淑姬那三名舞者努力不懈的精神使他覺得雲門舞集有希望，雲門，不是靠他一個創出來的。」（頁87-88）

讀完此段，獨坐教室一隅的我，開始不斷不斷地淌著淚水，林懷民何其有幸，在人生最困厄最脆弱的時刻，有人願意這樣單純的信任他，使他有勇氣有信心繼續堅持自己的理想至今。然後，我想起校長三年前說過的一段話：「這一生，能有幾個願意相信自己的人，也就不枉了！」

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此生既然決定走一條與別人不同的道路，就注定前路荊棘滿佈，自然要有遇山開山，遇水搭橋的準備與能耐。堅持理想，不忘初心，其實是多麼艱難的一件事！責任帶來的壓力與操勞，再加上人性中的脆弱，諸如私心、猜忌、冷漠、嫉妒、自以為是……，往往讓人與人之間的心，疏離了。

遠道來看我朋友說：「怎麼了？怎老是蹙著眉頭？」

孩子們說：「老師妳最近很累齁？看妳很少笑了，是在生你們班的氣嗎？」

他們的問候，其實讓我頗為心驚，什麼時候我的心，積累抑鬱，變沉重了？我純樸的意念，什麼時候竟也沾染上了一些憂慮的渣滓？

撇開世道艱難，心牆內外的紛擾，我多喜歡午後秋陽下操場上的恬靜氛圍，多喜歡遠處教室傳來的琅琅讀書聲，多喜歡孩子們在操場上彼此互相追逐歡暢的笑聲……，這一切，讓世界的未來似乎充滿了希望。

而我，也就為了這些吧，很累，很辛苦，但我願意相信，也願意堅持下去。

所以，夥伴們，也請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