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慢」是一個在我小時候老媽常用的一個詞，意思是洗澡的時候用手搓身體，將附著在身上的一層污垢用力搓掉，搓時會搓出一坨坨的小屑屑，直到再也搓不出東西的時候就完成任務。這小屑屑用台語說是「仙」，用老媽的湖南口音說就是「慢」了，至於是哪個字我也不知道，就用「慢」來代替吧。搓慢時手的乾濕是有學問的，太濕太滑搓不出慢，太乾則搓不動了。

　　小時候老媽會要我幫她搓背上的慢。老媽深懂小孩子玩心重、耐心短的心理，所以每隔好長一段時間，老媽才會委婉地請我幫她搓慢，雖然我不會說不，但偶爾仍會有著一絲絲的不情願；而總在我搓了一會兒後，老媽心疼我手痠、怕我嫌煩，就會憐惜地跟我說：「好了、好了」「可以了、可以了！」我並不會馬上停手，我想我是帶著一種不好意思、當然也想讓老媽開心、可能還有正中下懷的複雜情緒，最後會用力地、認真地再搓幾下才停止。

　　大學以後就很少幫老媽搓慢了，來美之後就更不可能了，直到老媽來美跟我住了幾年，才又恢復幫老媽搓慢。記得最後幾次在美幫老媽搓慢時，老媽背對著我靜靜地坐在澡盆，滿足地享受我為她搓慢，我慢慢地搓、慢慢地搓，此時的動作不光只是搓慢，還有陪伴、彌補、感恩、道歉，我們之間的愛在彼此肌膚的觸碰下傳達。

　　看著老媽已老的身軀，我發現～原來人的毛髮不是只有頭髮會變白，老媽那原本傲人的雙峰，已成為人們口裡玩笑話的布袋奶，看似有肉的蝴蝶袖，一把抓起卻只感到骨頭，原本厚實富有彈性的背，現在只剩下鬆垮的皮，而老媽向來驕傲直挺像軍人的背，此刻已佝僂成不合邏輯的曲線。

　　努力回想，我好像從來沒有主動提出過要幫老媽搓慢，我懊惱為什麼一次都沒有？為什麼我總是貪玩？為什麼我總會不耐煩？為什麼我這麼不懂事？因為自己的自私，讓我失去好多好多和母親親密相處的時間，直到失去後才懂得珍惜、才體會它的寶貴。如今卻只有在悔恨的情緒下回憶，才能重溫為母親搓慢的溫馨。

　　媽，謝謝您昨晚來到我的夢中，在夢裡我仍感受到您對我濃濃的愛，夢境的真實感讓我捨不得醒來，醒來後仍感覺您的存在。媽，我知道將來我們會在天家團聚，在那天來到之前，讓我們繼續在夢裡相會！

本文刊登在世界日報二零一七年五月十五日的家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