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08:30時,春祭現場參加人員的談話已逐漸減少。樂團的演奏,也準時按排定時程停止;但是,縣長有別的事耽誤了。這個前一天臨時組合六人的國樂團,畢竟經驗老到,遲疑片刻,立即再起樂聲,和緩縱橫排列軍人、公務員、民意代表和忠烈家屬的現場肅穆氣氛。縣長在08:35抵達,典禮在09:00結束;樂團繼續演奏,直到參加祭典的人群散去。
各縣市都有忠烈祠,過去我和大多數的民眾一樣,對這種地方沒有絲毫概念。去年我應邀前往桃園縣忠烈祠(後來,就將其中四處館舍經營為桃園書院、桃藝工坊和桃園影音創意學院)參加地方社區營造。做為工作的一部分,我對於忠烈祠有了深入了解。桃園縣忠烈祠的前身名叫桃園神社,占地5386坪,庭園和建築均保持完整(這是日本發動太平洋戰爭期間,在日本域外所建神社中,唯一完整保留的);由於工作需要,我也詳加研究。如此,關於忠烈祠和神社,我寫出了五本文史導覽小冊,所見和一般網路導遊或學術研究都大大不同。神社中門前下一段階梯的平台兩邊,站有一對張口的獅子;這當是以前整修時的錯置。一般導遊對於這對獅子少有措詞,而…一次,我去桃園,在辦公室聽到外面一位導遊使用繫在腰間的小蜜蜂麥克風,說:這對獅子原來是一對的公母,母獅是閉口的,因為日據時代女權很低落,母獅子避口表示女人要少說話,以免惹禍。那時,我聽到遊客哈哈大笑,顯然是被娛樂了。神社的獅子,意義實是如此:獅子張口是表示梵音的Ah,是人的心靈最初狀態;獅子閉口是表示梵音的Hum,是派生在每個人心內的那個普遍存在的神的傳承。這樣加以對比,導遊的認識顯然相差很多。導遊對於手水舍自己添加的說明,我覺得倒是很好的機會教育....參拜神靈首要服裝整潔,次要漱口洗手,因為神靈憎惡污穢;但是,我們很多台灣人習慣不好,來這地方不但沒把自己洗乾淨,反而把池子弄髒了或亂丟進東西。事實也是,這手水舍每次放上新的木杓,就會被遊客偷走。做為淨身的場所,手水舍意義重大,所以建築也很講究;它在略長方的地面上建成四角亭,屋頂兩坡懸山舖有銅皮;柱頭兩側有精雕的懸魚裝飾,表現出優秀的工藝。據說神社庭園中的銅馬也曾經被偷過,那時或許偷者缺少貨車這樣的運輸工具,所以就把高大的銅馬藏在附近後山的草叢裡。無論如何,神社拜殿裡一座懸吊銅鐘,不知道在多久以前,就不見了。
日本神社或台灣忠烈祠都是春秋有祭;日本神社祭神消災或辦理慶典熱鬧,台灣忠烈祠則是紀念忠烈辦理國殤祭典。國殤春祭按內政部的規定是3月29日,秋季是9月3日。去年,我建議桃園縣忠烈祠的秋祭典禮加入室內樂團演奏;原洽桃園縣交響樂團,但,這樂團聽說只演奏一曲就不去了。最後,請得中壢陸軍高中兩位號兵和一個九人的室內樂團。今年春祭,我原計畫從地緣社區八個里的合唱團和樂團資源整合出婦女和兒童的百人樂團參加;結果,因為學校考試…還多種原因,沒能促成。有一個小學…我由里長陪同去拜訪校長…校長表示可以派出十人的笛子樂團…下午校長帶教師去看現場,表示可以派出25人的提琴樂團演出優雅的樂曲…後來校長打電話來表示要派出60人的交響樂團。里長這就去聯絡卡車公司,需要一部卡車才可能運送整個樂團的樂器,也安排了遊覽車大清早要去載學生。但,第二天,校長又來電話,表示必須取消。校長說自己沒聽清楚,把春祭音樂會聽成春季音樂會,說學童樂團所學的曲目都是節奏明快歡欣熱烈的。由於,我把學童樂團安排在中門外的院地,不在祭典現場,所以是祭典程序前後各約15分鐘的演奏,因此說:在閩南人的習俗,即使是喪禮,法事的結尾儀式也會有師公(和尚)盡說些搞笑逗趣的話,舒解喪家的悲情…何況,忠烈所以犧牲,就是要倖存的人活得快樂…這就禮俗而言,也是沒問題的。後來,我聽校長的話語中,似是學校裡有教師(且具家長身分)反對。無論如何,校長答應秋祭若再有機會一定會讓樂團參加,說這樣可以預先練習合適的曲目。神社庭園建築以鳥居分人間和神界,神界內在以中門內為核心;在中門內歡樂演奏或演唱當然不宜,特別是在國殤祭典中,但是在中門外尤其在祭典程序外,我以為兒童的演奏是無需限制的。日本神社祭典中的舞樂,也是由學校兒童表演的;樂器就存放在拜殿的一邊垛殿裡。今年秋祭,我仍然希望促成社區中的學校樂團、社區中的北管樂團、國樂團和合唱團參加;因為,今年我也希望能促成內政部修法,讓台灣各地開拓先賢各以地方團體名義在各縣市忠烈祠入祠,讓台灣各地明清以來在地方從事文教有貢獻的先賢,在各縣市孔廟入廟。
台灣各縣市的忠烈祠都是使用原來的日本神社,後建的台北大直忠烈祠則是例外(採中國北方宮廷建築形式)。這些神社庭園和建築,除了桃園的,大都完全損毀或只殘存石燈籠、鳥居和片牆寸瓦;有衰亡歷史和幾分的陰沉感覺。由於政治紛爭,有反對使用日本神社供奉中華民國忠烈的,有反對外省忠烈入祠的。日本神社的建築實是中國古典建築的仿作,日本神道信仰中的第二階段也有學習農業文化的思想,即使第一階段的神道信仰中除了日本特有的自然信仰外也有中國古代宗教信仰的影響,這都是值得觀摩欣賞的;所謂禮失求諸野。至於忠烈祠,究竟供奉那種以及那些忠烈,除了非理性盲目爭吵,也少有人去探究和了解。
台灣各縣市的忠烈供奉,大同小異。異,是各縣市獨有的,例如桃園縣忠烈祠供奉的團體忠烈有龍潭地區抗日之役的烈士(這是乙未割台鄉土保衛戰中,台北城輕易投降後的第一戰),而個人忠烈也是桃園縣籍的。同,如黃花崗起義、中華民國開國、討袁、護法、東征、北伐、勦匪、討逆、抗戰及戡亂各階段等等的烈士團體或個人,而台灣部份是鄭成功、台灣民主國、武裝抗日以及非武裝抗日(台灣文化協會、台灣農民組合等等) 等等的烈士團體或個人。這些忠烈人事的歷史背景蘊藏有台灣近四百年的海洋史、十九世紀以來影響世界的三大思潮(民族主義、社會主義和民主主義),實在是珍貴的歷史文化資產。
忠烈或有不同的政治解釋和取捨,但是,忠烈就是忠烈,忠烈就像是把自己燃燒成烈火,降神驅鬼,使絕望和黑暗退卻,讓出希望和光明。
美國首都華盛頓建有阿靈頓國家公墓,榮葬英勇戰士;每年5月最後一星期,訂為陣亡將士紀念日。在莫斯科多有年輕人的婚禮,身穿禮服婚紗,向無名烈士紀念碑獻花。在以色列,每年4月27日,全國拉警報以哀悼戰爭中被屠殺的同胞。
忠烈,在世局混亂時堅守正義,在面對野蠻入侵時盡力抵抗或加以攻擊;不幸必須捨取生死時,能夠慷慨犧牲、從容就義。因此,忠烈讓倖存者倍加感恩,讓後人長久緬懷。沒有任何一個偉大的民族,會讓忠烈在異族入侵的戰火中,僅幻化為不知名的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