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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8/21 21:11:01瀏覽2448|回應0|推薦0 | |
作者:陳志恆(諮商心理師) 又傳出年輕學子輕生的消息,媒體報導這名國二學生是「為1支iphone 6 而跳27樓身亡」。發生這不幸的事件,大家都很感慨,而我知道我要為這則事件寫點東西。
自殺事件,一個容易引發社會關注與討論的話題 網路上有許多對這孩子輕生行為的評論,有些慨嘆現今社會3C產品氾濫,造成年輕孩子被名牌手機綁架,沒這些新潮玩意兒活不下去;另一些聲音則是批評這孩子缺乏挫折容忍力、對自己的生命不負責,甚至連「丟臉」、「可恥」的留言都出現了。 我贊同自殺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也堅信人必須為自己的人生負起完全的責任;自己結束自己生命,在某種程度上,確實是不夠為自己生命負責的表現。而3C產品引發的社會現象,也值得我們關注與探討。 然而,每次發生類似事件時,我看到或聽到的言論,常是過度簡化事件的因果關係,而對當事人或事件的相關人做了不盡公允的批評或指責。 這國二孩子從27樓一躍而下之前,正巧發生了「偷拿家裡的錢去買名牌手機,被父母發現後遭責罵」這件事,媒體或社會大眾很自然地把這兩件事情串連在一起,視為有因果關係。這種推論不能說不合理,但卻忽略了事情發生背後的原因往往不單純,也造成了社會大眾把焦點放在錯誤的地方。
關於自殺的成因,至今尚無定論 對於「自殺」的成因有些鑽研的人,會知道一個人為什麼會自殺,常是各種複雜因子交相影響的結果。 關於自殺的說法,最普遍為人接受的看法是,當一個人面對困境時,自覺沒有任何解決問題的方法,失去希望感,在極度無助之下,結束自己的生命成了解決問題的最後一個手段。 而自殺當時所發生的事情,往往只是導火線,往前探究其生命史,常會發現這種極端的無助與沮喪早就存在已久;同時,生命中也屢次遭遇創傷事件,身心早就傷痕累累。 一直以來,心理學界想透過各種科學或統計分析的方式,解析出影響自殺行為的最關鍵因子。從基因遺傳、生理機能、社會支持、家庭功能、壓力事件、認知思考型態、情緒行為模式,到年齡、性別、職業等背景變項,逐一抽絲剝繭,至今仍沒有定論。
事件背後常隱藏著未被探究的故事 如果是這樣,我們怎能對任何自殺事件做出簡單的結論?在這起事件中,自殺身亡的國二學生偷拿家裡的錢去買名牌手機,被父母發現而遭受責備,看似是促成孩子走上絕路的原因,再清楚明確不過了,但這只不過是「促發事件」而已。 我們不明白這孩子當時是怎麼想的;我們不清楚在這促發事件裡,到底家長與孩子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們甚至不清楚在孩子成長的過程中,究竟還藏著什麼難以被看見或述說的故事,也許是一些隱而未顯的創傷,又或許孩子一直背負著某種長期的壓力。而i6或許只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罷了。 當我們過度簡化了一件事發生的原因,便會將關注焦點放在錯誤的方向。例如過度恐慌3C產品對兒童與青少年的影響,或是不公平地指責家長、學校或當事人。
每種論點都只點出部分事實,卻容易忽略其他重要的事 特別是,當我們要說孩子的挫折容忍力過低,禁不起一點挑戰或壓力時,這樣的指控往往針對的是孩子本身。然而,我們是否看到挫折容忍力不足的背後,還有哪些家庭、社會或情境因子交互影響著。 一個身心健康的人,面對挫折或挑戰會有一定程度的「挫折容忍力」,在遭遇挫敗時能夠很快地從困境中爬起來,從谷底翻身後,再接再厲,亦即具有高度的「復原力」。不論是挫折容忍力或復原力,都是要在充滿愛與信任的環境支持下被孕育出來的。於是,孩子在成長過程中,家庭生活是否提供了這樣基本的情感滋潤條件,孩子與重要他人之間的關係品質如何,都會是孩子日後面對逆境時如何因應的關鍵因素。 然而,上述的論點,也不過是講到部分事實而已。如果大眾只揀選到這個論點去相信,很可能又會將矛頭指向這自殺學生的父母或家庭功能。但是,一個人的成長過程中,有許多來自家庭以外的重大創傷事件,可能徹底地衝擊或改變一個人的心理素質;例如遭逢重大天災、戀人分手、重要他人過世、經濟問題、課業挫敗、同儕競爭或受排擠……等。 而如果在重大創傷事件發生時,一個人的外在支持資源不足,創傷在心裡烙印的傷痕便會相當深長,當傷口逐漸潰爛,便會一點一滴地融蝕一個人身心能量的根基,直至完全被摧毀。 我在這裡要強調的是,自殺事件的發生,常常是各種因素交錯複雜並漸進累積促成的,任何簡單的因果推論,都只描述出部分事實而已。當全貌沒被看見,便會使真正重要的事情被忽略。
過度複雜化或病理化個人問題 面對社會事件,除了過度簡化問題成因這個盲點外,還有另一個常見的現象是,過度複雜化或病理化個人的問題。 我常參與一些關於校園性別事件的案例研討或調查,不論是性侵害、性騷擾或性霸凌的樣態,不論情節的輕重,許多人常常一口咬定加害人必定有著「心理異常」,需要接受長期的心理輔導或治療。 由於我的身份是輔導教師與諮商心理師,在人類心理與行為上有一定程度的專業知識。在一件性別事件發生並被披露後(一般校園性別事件的處理是被保密的,但有部分會被媒體揭露或報導),一些非心理助人領域的朋友便會問我:「你覺得這個加害人有什麼心理問題?」「他們要接受多久的心理輔導?」 我對這類的問題常感到很不舒服。這個問話本身有兩個假設,第一是,性別事件的加害人必定有心理異常,直接把這些人給病理化了;第二是,性別事件加害人心理異常的型態有固定的樣貌,所以眼前這個心理專家才能根據相當有限的資料予以分析論斷。 第一個假設充滿了過度對當事人問題「病理化」的成見,或「複雜化」問題,第二個假設卻又犯了「過度簡化」的毛病。然而,在我還沒有與這些加害人接觸並深入互動前,我又如何能夠輕易地下任何評論呢? 在校園中,面對這類性別事件的當事人,我們常高舉著要幫忙他們克服心理問題的旗幟,欲提供其專業協助,但傳遞出來的往往是「你是有病的,你要接受治療」的標籤或刻板成見。
對事實的全貌,我們究竟知道了多少? 社會上每天都有新鮮事在發生,媒體往往只揀選會挑動人們情緒神經的報導,也常用聳動的標題試圖引起閱聽大眾的注意。而我們在面對這些事情時,在未能了解全貌前,要盡可能避免過度簡化或複雜化問題成因,以及病理化當事人。 我們永遠無法知道事實全貌,但我們卻有責任盡可能用接近事實全貌的態度來探究任何問題。當我們無法得知事實全貌時,怎有任何資格對某件事下論斷呢? 特別是,在這個網路言論相當自由的時代,資訊傳遞與意見表達無遠弗屆。誰知道這些事件的相關人,是否正閱讀著網友們一則又一則的評論或指控,心中吶喊著:「事情不是這樣的!」,而心裡的苦卻無法表達。 (本文撰寫於2015年1月17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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