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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5/18 09:07:36瀏覽1976|回應19|推薦64 | |
文/黃淑文 回想教學生涯,如果有甚麼遺憾的話,那麼,就是十二年前,我懷著滿腔對教育的熱情,最後卻像個受傷的小孩,黯然離開。 他身世令人鼻酸 當年我的班上,從外地轉來一個學生,名叫阿治。他有著黝黑的皮膚、俊秀的外表,笑起來像個陽光男孩,一點也看不出他有個令人鼻酸、在育幼院長大的身世。 「老師,阿治有乖嗎?如果不乖,儘管修理他。」阿治的媽媽,偶爾會來學校探視阿治,她總是濃妝豔抹的,穿著輕薄衣衫;身為導師的我,即使覺得有礙觀瞻,也不便過問。 然而,為了多了解阿治的家庭背景,我總找藉口打電話給他媽媽。「喂,吳太太嗎?阿治今天在學校悶悶不樂,精神不濟,好像在想妳耶。」電話那頭,總傳來她「嗯、嗯」敷衍式的回答,交雜著男人的嬉鬧聲和噪音,最後往往嬌嗔一句:「哎呀,我知道老師對阿治最好了,阿治就拜託老師妳多照顧了。」然後「砰」的一聲,等不及我回應,就掛斷電話。 我張著嘴巴,望著突然消音的電話筒,不死心的再撥一次電話,拚命的說:「喂!喂!吳太太嗎?」我換個話題,卻一次又一次的草草結束。我開始對阿治媽媽的職業起疑,經過側面打聽,才知道阿治的媽媽在特種行業上班,阿治的爸爸早已不知去向。 知道了阿治的家庭背景,我對阿治總有一份特別的憐惜。每次他媽媽過來找他時,我一定想辦法隨身在旁,避免阿治因為媽媽的穿著和談吐,受到同儕異樣眼光而敏感的受傷。漸漸的,我發現阿治的媽媽,情緒起伏非常大,每次來學校,不是對阿治又摟又抱,就是當場給阿治一記耳光。 剛開始,我以為阿治做錯甚麼事,讓媽媽情緒失控,但阿治總是含著淚光搖頭否認,似乎飽受委屈。這樣的次數多了,我難免覺得事有蹊蹺。我把情況告訴院長,經過不停的打聽、求證,才知道阿治的媽媽患有憂鬱症。 他學國術他開溜 每次聊及家裡狀況,阿治的眼淚總在瞬間決堤,哭得我好心酸,彷彿把從小到大的難過,一口氣釋放出來。有時,實在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回育幼院,放學後,我就邀他到家裡吃飯。 跟我回老家後,也許感受到家的溫暖,阿治總是笑逐顏開的看著婆婆炒菜,聽阿公講古,和我們一家人共享天倫之樂。飯後,他洗碗,我泡茶,師生倆就這麼聊起生活、聊起未來,一幅幸福美好的藍圖彷彿近在眼前。 在談話裡,看阿治聊起國術時,有一種來自生命裡的神采,於是,我決定每個月資助阿治一些錢,讓他課後去學國術,一圓他想練武的夢想。 我想,如果可以用愛,喚回一個孩子生命的靈魂,讓他多一點寄託、多一點盼望,那麼,這些生命的價值,一定遠遠勝過那些金錢。 過了幾個月,我一時興起,想去國術館探望阿治,還買了一些禮物,想給他一份驚喜。沒想到,一到國術館,教練就惋惜的說:「這個孩子是練武的好材料,可惜才來兩次,就沒來了。」 我的心情直轉而下,因為,每個月我都會給阿治一筆錢,這些錢,他會拿到哪裡去呢? 我找來阿治,想和他長談,他卻支支吾吾,一臉愧疚。原來,他在外面交友不慎,早就把錢花個精光,卻不敢對我說出實情。也許因為他缺乏親情,意志難免不堅,抵抗不了誘惑。經過考慮,我決定再給阿治一次機會,帶他重回國術館。 可惜的是,接下來的暑假,我因家庭的緣故,必須調到其他學校教書,無法再擔任阿治的導師,這懸在心頭的牽掛,令我百感交集。 他騙我沒錢註冊 就在千頭萬緒的當頭,我接到阿治的電話。他在電話另一頭,要我幫他一點忙,因為下年度開學,他沒有錢繳註冊費。奇怪的是,過不了五分鐘,我接到阿治的哥哥打來的電話,一樣要我幫忙繳註冊費。 突然湧上心頭的困惑,促使我打電話去育幼院求證。院長說:「老師妳放心好了,每學期開學,我們都會幫孩子繳註冊費。」 放下電話的那一刻,一種失望夾雜傷心的情緒,充塞我的胸口,讓我好難受,彷彿從曾經受騙的傷口裡,再一次沁出血水,讓我覺得好痛好痛。 過了幾天,我回學校整理調職的行囊,卻在校園遇上阿治。他若無其事的向我問好,渾然不知我已知道實情。而我,竟然像個孩子似的武裝自己,像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向他打招呼。 我知道,當年的自己太年輕,不知如何在一個傷痕累累的孩子面前,表達屬於老師的脆弱、傷心和憤怒,所以,我選擇甚麼都不說。 這麼多年來,我問自己,當年我所做的,是真正的教育嗎?答案恐怕不是。而失去連絡的阿治,就這樣變成我心頭的牽掛,不知他是否已活出自己,迎向陽光?還是依然在暗處啃蝕著傷口,找不到生命的出路?當年,我有很多來不及說出口的話。 我很想對阿治說:「也許,當年只是個誤會。即使你做錯了事,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老師願意原諒你,別放在心上。但是,阿治,你一定要記得,好好珍惜愛你的人所給你的愛,老師只希望你過得幸福快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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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校園筆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