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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0/01 07:48:19瀏覽2028|回應8|推薦54 | |
黃淑文 聯合報 2007.10.1 第一眼看到阿翔,發現他做事篤實認真,那副全力以赴,帶把勁兒的模樣,和童年的我很像。但是上了大學之後,阿翔為了一場「革命」,從品學兼優的乖孩子,變成任性、放蕩的叛逆小子,不免讓人擔心。 他國中是模範生 壓力大媽媽憂心 回想國中的阿翔,不只功課好,人緣也好,連擔任最難當的風紀股長,調皮的同學都對他心服口服。記得有一回,班上上體育課,體育老師突然來個體能測試,導致下節上課,大家都累得趴在桌上,唯獨阿翔,依舊挺直腰桿、努力打起精神聽課。可以想見的是,連學校童軍基本操練比賽,阿翔的姿勢、動作都是紮紮實實、一絲不茍,被選為模範代表。 偶然一次懇親會,我遇見阿翔的媽媽,我學著阿翔認真踏步的模樣,豎起大拇指誇讚阿翔。沒想到,阿翔的媽媽卻哭了。 她說:「這孩子做甚麼事都很認真,很會給自己壓力,連睡覺時都會做惡夢、放聲尖叫…..。」 後來我辭去教職,一直沒機會走進阿翔的內心世界。但懇親會上,一個慈愛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小孩太過乖巧認真,而淚眼婆娑的畫面,卻一直縈繞在我腦海,揮之不去。 「也許,阿翔和童年的我一樣,很需要別人聽他說話。」我左思右想,決定找阿翔來家裏聊聊。 阿翔騎著摩托車前來,拆下安全帽之後,才發現他染了一頭金髮。我故意抓抓他的頭髮,打趣的說:「這個造型,看起來挺不錯。」阿翔尷尬地搔著頭:「噢,我還怕老師無法接受……」「怎麼會呢?改變造型,要很大的勇氣。像老師想理光頭,都沒勇氣哩!」 阿翔瞪大眼睛,像個孩子噗哧笑出聲來。那個國中樸實誠懇的阿翔,突然從腦海裏竄出來。我脫口而出:「阿翔,這幾年你究竟怎麼了。可不可以告訴老師?」我的直覺告訴我,阿翔做這麼大的改變,一定有他的原因。 上了大學他叛逆 不想活在框框裏 阿翔愣了一下,低著頭說:「高三下,我遇到一個瓶頸。當我往前回顧18年來的生命,突然覺得當一個好學生、理性的人很累,要顧及形象、面子,後來又不見得得到自己想要的……」 「噢…..,老師也曾經努力當個父母師長眼中的乖小孩。」阿翔的話語,一下子撞得我百感交集。阿翔又繼續說:「後來,幾次來老師家,看到老師和孩子感情那麼好,無所不談。我突然看到自己內心裡,有個受傷的小孩。」 「阿翔,談談你心裡那個受傷的小孩,好嗎?」 「大約5歲吧,因為家裏又忙又窮,爸媽沒辦法照顧我,只好把我寄宿在外地的托兒所。每逢星期天即將離家的晚上,我就開始嚎啕大哭。不管怎麼哭,最後都得乖乖的走。從星期一到星期五晚上,我就這樣住在異地,孤伶伶的,很沒安全感。長大後,我變得很會壓抑自己……」。 「我發現自己活在某個框框裏,符合父母的期望一直往上爬……」末了,阿翔重重拋下一句:「那不是我,我好累!」我的心隱隱作痛,張開嘴巴,還來不及開口,耳邊就聽到阿翔說:「我覺得我需要革命,對我自己,還有我的家庭。我突然發現過去父母做的決定、說的話不見得是對的。」 阿翔的告白,讓我想起叛逆的年少,我總是頂撞爸爸,讓爸爸氣得拿棍子修理我。換作弟弟妹妹,早就逃之夭夭。而我,竟噙著淚水倔強的站在原地,讓爸爸狠很的打,不願和爸爸妥協。最後爸爸打到手軟,只好氣得把棍子丟到一旁,不和我說話。青春的生命,是不是都要經過激烈的戰鬥,才會從叛逆逐漸邁向成熟,而我們的父母是否也要經過同樣的煎熬,才漸漸學會放手? 大道理他聽不下 不知媽媽也受傷 看著學生,和當年的我一樣叛逆,心情毋寧難過又複雜,只見阿翔不停的說著:「我開始做我過去不敢做,也不可以做的事。也開始跟我的父母唱反調,頂嘴,甚至去打電動,放縱自己拼命的玩。我太木訥,不會講話,就去打工,觀察別人怎麼應對進退……。」好像找到鑰匙似的,阿翔打開自己心靈的暗室,一下子把所有的傷害、叛逆盡情的流瀉出來。我靜靜的聆聽,突然發現阿翔的眼神,閃耀著生命的火花。那個火花,好動人,因為阿翔,即使叛逆,他還是認真的。 「阿翔,這幾年來,你有沒有找到自己?」阿翔點點頭,嘴角揚起一抹微笑:「我在放縱自己之後,學會真正的自制。我不再只是在框框內,看外面的世界,而是跳脫原本的框框,融入這個世界。老師- - 」阿翔停了下來,望著我認真的說:「我終於懂得『生』--『活』。」 「爸、媽呢?他們了解嗎?」我靜靜聆聽,忍不住說出自己的隱憂。阿翔的表情略顯掙扎:「我努力和他們講心裏的話,改變家裏沉寂的氣氛。以前爸爸看王健民打球,只是藉機講王健民如何奮鬥的大道理。但我要的,不是這些大道理,而是和父母分享看球的喜怒哀樂,這才是我要的親情。」 臨別前,我見阿翔欲言又止。「沒關係,甚麼都可以說。」阿翔揉揉雙眼:「我希望做自己,也希望我的父母做他自己。尤其是我媽,我真希望她可以對自己好一點,自私一點,有她自己的生活,不要畫一個框框,把期望全部放在孩子身上。有時候,我覺得壓力好大,雖然有媽媽,卻缺乏一種母愛,一種可以聽我說,擁抱我、呵護我的母愛。」 我猛然想起懇親會上,那個淚眼婆娑的母親。突然想轉身告訴阿翔:「你的媽媽愛你,也了解你,她只是不知如何適當地,表達她的愛罷了。」 我用力向阿翔招手,阿翔的身影卻早已隱沒山中。也許生命的成長,還需要等待。等待有一天阿翔明白,媽媽也在某個不得已的家庭長大。媽媽,心裡也有個受傷的小孩,需要阿翔的擁抱和諒解啊!
註:阿翔看了文章,有留言回應喔 看看他現在如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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