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論大江先生的「日本市民書」──

    關於「美日安保」與「釣魚台問題」及「沖繩」處境‧‧‧

日本市民書全文頗長，本欄無法兼容，有意者請自行參看

http://critiqueandtransformation.wordpress.com/2012/09/28/%E7%B5%82%E6%AD%A2%E3%80%8C%E9%A0%98%E5%9C%9F%E5%95%8F%E9%A1%8C%E3%80%8D%E7%9A%84%E6%83%A1%E6%80%A7%E5%BE%AA%E7%92%B0%EF%BC%81-%E6%97%A5%E6%9C%AC%E5%B8%82%E6%B0%91%E7%9A%84%E4%B8%BB%E5%BC%B5/

前面「尊重歷史的史實，不應該預設條件」一文，我們已經相當深入地表達了自身對於整個大江健三郎署名，其原名為「終止『領土問題』的惡性循環！」的「日本市民書」的看法；現在我要提出來專論批判的是，在前文「尊重歷史的史實，不應該預設條件」中，我們對於該市民書中曾經關切而前文尚未論述的重要部分；主要是其第十條主張的內容：以下是該主張全文──

「不應將與鄰國之間的糾紛做為強化日美安保的藉口，並以沖繩魚鷹式（Osprey）新垂直式起降運輸機等配備，增加沖繩的負擔。」

這一主張顯然可說是由大江等所謂「日本市民」眼中所見到的，圍繞著「釣魚台問題」對於「美日安保」與其所造成的「沖繩負擔」，而提出的一種人道性的關切；對於這一部分內容，個人認為應該由「沖繩負擔」、「強化日美安保」與「關於日美安保、釣魚台問題與日本歷史教育」三方面來考究：

一、  所謂的「藉口」將增加「沖繩的負擔」

          讓我們看這

「不應將與鄰國之間的糾紛做為強化日美安保的藉口，‧‧‧，增加沖繩的負擔。」

這似乎是日本市民針對日本與美國而提出的一種「人道關懷」。

個人認為，當然這樣的關懷，如果能夠落實的話，絕對是很有意義的──

可惜，就個人的研究，依循該市民書所提供的這個角度論述「琉球問題」，比起過去的論述似乎並不新穎，怕對於琉球人民並沒有真實的意義；回想過往的歷史，我們這不幸的鄰居，自戰後美國將琉球交給日本之後，那一年琉球人民不是強烈地抗爭著？除了獨立自主之外，難道我們還要在它們艱困的奮鬥中，在加害者中參加一腳進去，逼迫沖繩人民一定要相信這類的所謂「人道關懷」麼？

此外，這一「人道關懷」中，有一令我與朋友討論時極為不解的是，今天日本的民間真的這樣軟弱麼，會僅僅為了避免被成為他人的「藉口」而不斷地自我克制，放棄自身本來應該凜然堅持的主張麼？這是讓我們極為日本民間的廣大市民哀傷的，真的是這樣麼？不過，回想前文中我提到關於1920年代頗為壯觀的自由民權運動，來到1930年代竟然不見什麼奮鬥的場面就被法西斯浪潮所取代，似乎真是如此；再印證不久前，那我們都見到的核災下官方的顢頇與市民像是接受命定似的乖順反應；那麼我們的民間真的應該向您們學習麼──那日本文化中武士階級之下，百姓簡直逆來順受的人生態度。

二、關於所謂的「強化日美安保」的意義

但是，若由該條整個主張所提到的「強化日美安保」看，這「日美安保」就是「日美安全保障條約」的簡稱，該市民書中想表達的似乎其實是一種日本與美國霸權結合下強力的「威嚇」？確實，美國霸權今天在各地的號令，誰人能不怕呢？看看在今天的媒體上的許多新聞圖片，往往簡直有著讓人想起古代那種「傳首九邊」的效果；不，有哪個國家能不怕呢？

不過，若僅由該條前段的一句「不應將與鄰國之間的糾紛做為強化日美安保的藉口，」，則又似乎應該是一句對於「日美安保條約」兩個當事國，也就是對於日本與美國的「提醒」甚至「告誡」；所以，該條主張的主旨到底是在「提醒」或「告誡」兩個霸權國？或是「威嚇」該條約周邊的相關國家，我們似乎難以判斷；或者真是兩項目的兼而有之？

當然，若是前者，我們確實衷心感謝；然而，若是後者，就確實是立刻可能產生「威嚇」效果的；只是一如前及，我們從「藉口」的角度看時，我們又認為對其「威嚇」就又無所謂「怕」或者「不怕」了；因為，由這所謂「此次糾紛將被做為強化日美安保的藉口」，其實怕有什麼用呢，因為說到某個霸權的作為需要「藉口」，大家看看過去強權的行為，無論是在中東或是中南美洲，真的想做的話，還怕找不到「藉口」嗎？那應該真不是我們所能夠阻止的，「害怕」又有什麼用呢。所以個人覺得這種「威嚇」，對於有著思考能力的人們，應該不會是很有效的說法。

三、關於「日美安保」與釣魚台問題，到「日本歷史教育」

這是作為大作家、大政治家石原慎太郎的台灣讀者的我，拜讀他的名作「能說no的日本〈三〉──日美關係的總結」後，才深刻地感受到日本確實有著某些難言之隱，只是，如果由於自身的「難以自處」就要逼著周遭曾受其侵略的國家長久蒙受不白之冤，這樣合理麼？

當年的史實原來是這樣的──根據石原先生在該書中所透漏，在他處未見──

在1955年時，日本由於無條件投降而受制於「日美安全條約」，那是今天「日美安保條約」的前身──當時，在戰後與蘇俄關係正常化中，日本要求北方四島，俄已經允還兩島，日本外相根據國家利益在莫斯科已欲同意，以達成與俄國的和解；據稱當時美國務卿竟在倫敦攔截路過的日本外相，而加以訓斥：「日本如果放棄南千島的兩島領土主權，美國將永不歸還沖繩給日本！」──原來早年有著這樣的一段簡直跡近「國恥」的歷史，這其中所及的「沖繩」，正是後來1970年代包括了我們所關切的「琉球」與「釣魚台列島」的重要地名。

而當年該國恥更為整全的背景史實，則是這樣的──

在當年「無條件投降」下，美日關係的發展，是先以「美日安全條約」之名與戰後「舊金山的對日和約」的簽署與生效同步進行，在1952年四月正式生效的；其條約內容可說是日本完全依賴於美國，「美國有『權』支援日本鎮壓其國內的革命」；1960年初，續約才更名為「美日安全保障條約」，即今之「日美安保」；其條約內容增加了「關於發展抵抗武裝力量進攻的能力」，與「美軍行動事前應協商」的規定；該修約曾引起全國性的巨大政治風暴，最後首相下台；原本計畫訪日的美國總統也因而臨時宣布取消訪日之行；然後要到1969年，日本佐藤首相訪美後，宣布1970年條約到期後，又宣布該約將無限期地自動延長下去。對於日本較有主體性的社團言，當然多對該約不滿──而最早我國人的保衛釣魚台運動，也正是起於此時。

然而，請注意此中的問題，封建時代的武士道文化下的日本，它們最高的義理就是雖落在最嚴重的錯誤或恥辱下，是「只要」，也是「必須」以他美好的身段「切腹」，才能保有其一生的美名；是否正反映了在處理戰爭結束的問題時，拒絕承認「無條件投降」，只肯用「終戰」兩字的日本是落入了自身傳統文化的此一難局之中？那是因為，傳統日本文化中間沒有現代世俗性的承受重大挫折的道德機制，只能以莊嚴付出生命的方式可以逃避挫敗的羞辱；然而，二戰前後的所有史實，最後卻是不可能改變的巨大真實──

如果真的當年只是「終戰」，那麼怎會有上述「美國有『權』支援日本鎮壓其國內的革命」的悲慘史實，以及那自身的外相竟然乖乖地被他國攔路訓斥的「國恥」──倘若文化裡一直缺乏這種機制，他們如何能面對這種巨大而強烈的真實？這應該就是何以「日本的歷史教育」，對於其侵略與戰後的史實，不能不採取「詳遠略近」，以至於抹煞許多史實的真正背景──雖然其他國家的歷史教育並不真的就沒有隱瞞，但是日本的隱瞞更全面，以及由於其侵略史實一定主導了他國的悲劇，所以其隱瞞就更為受到鄰邦的關切。

四、我們對於該市民書的建議

我們覺得國際社會發生衝突時，愛好和平與理性的民間人士試圖透過不分國籍的交流、溝通，努力形成可能導引時勢和平發展的作為，當然是我們所樂見的。

透過上面的深入論述，我們對於解決當前東亞的領土爭議的建議可以有下列四點：

         一〉    是尊重史實──前篇文章的標題「尊重歷史的史實，不應該預設條件」，本篇的主旨當然不會與前文相違背；於是，我們所要建議的第一點當然就是要求在釣魚台問題上應該要絕對以「尊重史實」為優先；同時為了弭平各國之間衝突的根源，曾經作為侵略強權的日本，應該一定要在歷史教科書上把史實與其應有的省思傳承下去。

        二〉     是尊重現實──由這篇文章檢視該市民書，我們是否會發現到該宣言中不但缺乏尊重歷史的態度，並且他也未能充分尊重現實；如本篇最後所及，關切本身處境的日本市民顯然應該已知「日美安保」之影響重大，但是其論述，只提及「增加沖繩的負擔」，這是什麼緣故？對於現實中存在的問題，如此吞吞吐吐的，不肯或是不敢面對的，怎可能真正看清問題，獲得真正有效的處理方法？

        三〉     是應該邀請美國民間──在「日本市民書」中，我們高興見到其動員日、中、韓、台與琉球等各地民間的各種說詞；雖然這些說詞我們並不滿意，已如前述。但是他竟完全沒有考慮到在美國的廣大人民中，應該一定也不乏真正愛好和平與理性的人們；我們相信，美國應該不只是個號稱自由民主的國家，他對於世界和平也有不下於我們的嚮往；當該市民書論及「日美安保」時，怎能忽略掉美國在大局中的重要地位，不曾設想努力將其民間轉化為有利和平發展的力量？

   四〉  是應該認知民間曾經偉大的力量──在該市民書中，只提及對於「日美安保」的恐懼，卻沒有對等地注意日本民間力量，曾經如何對抗「安保」，以及其他各地的民間力量曾經怎樣自發地動起來；難道大江先生不但已忘卻了1960年「安保鬥爭」，也忘卻了後來在世界各地起來反戰的學運巨潮，曾經怎樣地改變了美國，也開展了往後世界進步的新風貌？

五、結論

處於國際衝突可能擴大的情勢中，各國愛好和平、理性的民間人士，共同為世界的和平而努力，當然是一件有意義的事；然而，對於各自有著不同的歷史與文化背景的人們之間要聯合起來，也實在不是一件可以急就章的事；就以這次關於「日本市民書」的簽署與討論言，各地的民間社會，如果平時沒有足夠的交流與溝通，要能夠彼此呼應支援，真是談何容易；而這幾天聽說該聯署書並沒有引起日本各地媒體的充分關注，甚至在以公正客觀著名的NHK的報導上也沒有能取得其應有的地位；因而，此次該日本市民書所引起的議論可能已經失去了發展的機會。

然而，對於真正有志於透過各國廣大的民間社會的潛力，來維護世界的和平與理性的人們，這或許已是個不錯的起步；有志於實現此一 理想的人們，似乎應該立即由及早理解各國的歷史文化上著手，未來才能當一旦時機出現時，迅速地與他國在現實中掌握住實現這個崇高理想的機會。

最後，可能也是最重要的，雖然是民間的結合，但是哪個地區的實力更強，更能夠理解不同歷史文化的它者，更洞悉各自可能真正的意圖，以使自身更能為自身的地方爭取到最大的利益──說得嚴重一些，就是不僅不要被其他地方出賣，並能又更能為自身所屬的土地獲得最大的福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