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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2/05/18 20:49:43瀏覽627｜回應0｜推薦1 | |
隱地的《十年詩選》，有一首名為〈瘦金體〉的四行小詩，讀來印象尤為深刻。詩如下：
肥胖的婦人
在婚姻末期邂逅並且突然愛上了一個瘦金體的男人
骨肉相連的風景
想是一首宋詩
這是一首難得的佳品，散發著小詩精銳的想像。詩中的語言跨度從首行「肥胖的婦人」到末行「一首宋詩」之間，雖短短四行，卻擺盪著人世的滄桑、畸戀的無奈與因「宋詩」這個環節引發的歷史想像等等，這之間尤以第二行的「一個瘦金體的男人」這個意象，特別有畫龍點睛之效。
讀隱地的詩，第一個印象是文字流利、句法活潑、節奏順暢，絕不詰屈聱牙，語言的力度、協調性與修辭彈性，透過文字形式與美學建構，能恰當的表現隱地做為一個詩人的幽默、機智，特別是他「入乎其內、出乎其外」的觀世哲學，常常在一首生動的詩中透出別緻的韻味與光采。隱地在一九九九年三月寫下了「瘦金體」這首小詩，在詩的象徵敘事上完全擺脫了「現代主義」概括下的超現實技法與鄉土寫實的筆路，語言折衷、調性明朗，不僅能於平淡中見奇趣，尚且在觀照現世的層面，能充份表露一個創作者智性的儆醒與文字背後不輕易說出的悲憫。
隱地慣用反諷的技法，一首詩因之而熟於暗示，在符號與符號之間，趨使相異的事件構成相同的關係，如轆轤轉動自給自足。詩的旨意，內用、外旋，語言的張力自能於人與人相生的「存在關係」結構出形上認知，知性到了純粹的境地，美感即前後相予呼應，符號與符號的創生關係，重要性於此可見一般。譬如，「肥胖的婦人」是一個事件的象徵，同樣的「一個瘦金體的男人」、「骨肉相連」、「一首宋詩」也分別是一個事件的象徵，它們在〈瘦金體〉這首小詩完成時，共同生成一個美學建構的符號關係，轉而形成一首詩必具的「象徵系統」。
「瘦金體」三個字是引人深思的，它是一個時間粹煉下的輝煌符號，於書體上指的是宋徽宗以降的各代傳承與藝術品味，其蒼勁嶙峋之人文精神往往扼人鼻息，激活觀者內在意識。維基百科對宋徽宗有註解說：「宋徽宗趙佶（1082年11月2日－1135年6月11日），宋神宗十一子，是中國宋朝第八位皇帝，也同時具有相當高的藝術造詣。他兄長宋哲宗無子，死後傳位於他，在位25年（1100年—1125年）。他自創一種書法字體被後人稱之為『瘦金體』」。而「瘦金體」三個字若與詩末「想是一首宋詩」這句話共構成一種詩性空間，則文本揭露的歷史想像，反能緊扣人情物事、文化指向甚至社會過渡、生命遷變等等過程，創造出智識的豁達、情感的提昇與語言的醒覺、清明，因為經過了一個意識上的蛻變、篩選，新的意義已經誕生。
又若，「一個瘦金體的男人」這句話，因「瘦金體」一詞的詞性轉換〈由名詞轉成形容詞〉，無意中卻也改變了這「虛擬的男人」從上、下文延伸而來的各種必要與非必要的身份、角色〈一個瘦金體的男人是一個怎樣的男人？〉，試想，這一個男人出現在這裡可以盛載多少作者的隱藏意圖？當然，隱地讓「一個瘦金體的男人」與「肥胖的婦人」並置於梯突滑稽的現世關係時，對比於宋徽宗當日的國破家亡、文化的今昔衝突與人倫的愛恨情仇，則「瘦金體」三字散發的嘲諷意味，其戲謔之感影響所及自然豐富了幾許作者悲天憫人的胸懷，人本意識本具的生命力誘引著讀者對文本的閱讀詮解，此中美感距離的深淺則化約了接受理論的初衷，因此有了入世的滄桑哀愁與美麗懊悔，這是詩的絕對，也是「瘦金體」的絕對。
隱地選用「瘦金體」為題，以大宋亡國敗在政治腐敗、荒淫無度為暗喻，影射紙醉金迷之後可能的現世報應。本詩在第二行一氣拉了個二十二字的長句，當然意有所指，「一個瘦金體的男人」裝在又瘦又長的一句話裡，果真讓人觸目驚心。這個時代「肥胖婦人」的「拜金主義」該何去何從？詩中第三行「骨肉相連的風景」，雖然兩性關係情色俱足，但怎麼看都隱含了「骨肉相殘」的意思，末後由「想是一首宋詩」收尾，真是神來之筆，「宋詩」二字原可不在乎它的多義性，實際上它象徵著無窮無盡無以躂伐的悲哀，《宋史》如是記載：「自古人君玩物而喪志，縱欲而敗度，鮮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為戒。」確乎教人啞口難言，不得不暗暗佩服隱地過人的識見，竟能讓一首小小的詩，駕御如許深重的悲愁，但全詩寫來卻詼諧有趣不見半個愁字。
隱地閱讀 之二 2010/08/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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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文學賞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