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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刊載於文訊雜誌290‧九十八年十二月版
私立小詩院／蘇紹連 秀威資訊‧2009年7月
「小詩遠景」的新地標 ──閱讀蘇紹連《私立小詩院》
◎雪硯 我們翻讀《私立小詩院》這本詩集，直覺此書有志於為蘇紹連個人的「小詩」創作，安家立譜，其精彩可期似已為「小詩」的游疑、惶惑構建一新而穩健的價值鍊索。因此，「小詩」之範型彷彿可以在《私立小詩院》裡依序建立，質言之，蘇紹連果然勇猛驃駻，令人稱奇。
目前，坊間流行的「小詩」名稱與作品形式，在觀念上其實多少受日本「俳句」的影響，而以「仿徘句」或「非徘句」的樣子，表達一種短詩的書寫精神。「徘句」，以三個句子組成5、7、5三行十七音〈節〉的形式，押韻與不押韻皆可，但每一首「徘句」的中間句需以一個「關鍵用語」定調。「俳句」實際上數量繁多且流傳甚廣，其優點在形式輕簡、妙趣橫生而天地自成，「小詩」在台灣呢？也上下奔赴不遑多讓。以蘇紹連的《私立小詩院》為例，若「小詩」自成文類，頂絕句、小令而三，其深意凜凜，形質完好，彷彿還存些道理可循，那麼，我們在撫頭深思之餘，其額首稱慶者，自應當仁不讓勉力前行。
不管怎麼說，詩句可被肢解，符號亦能還原，不論該不該重組詩的內面空間，或在意象被閱讀凝結時，刻意驅使主體重構、離散或消滅，詩性一樣不容置疑。反觀「徘句」，其實就是詩，如果脫離了現世氛圍，它充其量是一種文學情調。但「徘句」對詩的場域俱有一定的穿透性亦毋需否認，好的「徘句」，深凝肅立猶有玉樹臨風之姿，抵消時間縱深，頑顏立諾，也能開拓心靈視野；「徘句」留下了「徘句」自身，書寫的主體性直抵當代的閱讀分際，呈現存在的「撞擊力」與「反作用力」。「小詩」亦然。
所謂「書寫的主體性」，其實是近代「接受美學」雕塑的精神投射與必要延伸。「徘句」持續被鍵入文字的場域，等待閱讀，但絕不強調閱眾反映的核心意義。
對西方現代意識而言，「結構主義」啟動了神詮意識的神經敏感，它不能放過美學與詩的穿鑿、運轉、生產、創造，所有的思考都來到了人與神的臨界。維納斯一直是美學世界的模範準則；然而，瑪麗蓮夢露曾經被擲入「普普藝術」的許願池，她的存在也被安迪‧渥荷不經意的偏離主題而「徘句」了。這是西方第一次有意識的啟動「心靈馬達」，自己反自己。
翻開《私立小詩院》，我們應該也看得到，蘇紹連怎麼讓自己，反自己？ 「自己反自己」，是一個主體性的自覺運動。
抵抗中心。脫離邊緣。俱符碼的辨證性。找出邏輯，返回正統。在文類逐漸消弭界限之際，「小詩」迎風舞踴、避實擊虛，滑入現實，又走回心靈，編結蘇紹連的藝術修養與觀物哲學，彷彿終於自成文類。 內在世界的自己，打破，外在現實的自己；外在，被太多的符號、成規、意義等零碎偶然，打擾著自身的存在氛圍，蘇紹連欲意改換如此這般的現實假面，去除諸多的意象綁縛。簡單講，是一種生活上主觀與客觀的辨證，欲尋回詩的本質，他需要心靈上的一個距離；等待著的是一個美學的姿勢。 這一次，「小詩」為蘇紹連找到了重組現實的核心動能，一種藝術化了的「鏡像語言」，他悄悄打開一扇心窗。若你是讀者，隨你橫著入山、側著出山，獨獨留下一個「看」字給你，他還要，擦亮你的心眼。 詩的難度，在於它必需擁有捕捉「智性」的企圖與能力，「小詩」尤其如此。 論者所謂「『小詩』易寫難工」，換個角度來講，文本以降，透過「美學追蹤／詩性空間／意象操演／弦外之旨／主體思維／藝術警覺／修辭節制」等七大詩學元素相互涉入，於文字義理的虛實相生、無窮追衍，我們的社會其實沒有放棄等待，一個可被期待的「小詩」遠景。事實上，「小詩」，型小，所以，「小詩」的詩質要剔透、乾淨，「小詩」的意象要純粹、精鍊。「小詩」的飽和度，要「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小詩」呈顯的是一種生命態度。
我們提到「小詩」的『智性企圖』，指的是作者掌握了一種文字藝術的原創力，將生命世界的信念，還原到先驗世界的素樸之美，在文學的場域，促使文字與現實世界進入客觀有效的敘述範疇；這其中，作者必須懂得提昇個人的「文學經驗」，以承轉「意識事實」〈狄爾泰語〉的深遠廣闊及其無限的生命內涵。此一語言自覺的機轉，在詩的內面空間則轉譯出先驗的意識，即是胡塞爾論述的「純粹現象」，以透過文字的踐履，透過美學體驗的積澱，醞釀一切的醒覺。
詩的世界，除了應該展現詩趣之外，另外還要有感動人的力量。感動，就是醒覺。現在，我們遇見了蘇紹連在《私立小詩院》裡，將「先驗自我」與「經驗自我」，做了雙重的融鑄與冶煉，其語言的塑造俱有一種激盪心靈的詮釋力，對愛詩的讀者是一種鼓舞，對「小詩」遠景則指引了一條敞朗大道。
《私立小詩院》這本詩集，除了印製精美、創造了「立足於現實的詠物之作」、「逼近物質質素之真，逼近人性情義之真」〈蕭蕭語〉的飽滿境界之外，令人驚喜的是，全書在書寫的策略運用，語言的反省、實驗，意象的融入、淡出，人生的體驗與文字藝術的收放、醒豁，蘇紹連在小詩高低起伏的發展軌轍中，首度把台灣的「小詩」遠景，提高到一個相對必要的高度。這項成就，證實了當代華語世界的「小詩」，正逐漸轉進一個新的里程碑。
蘇紹連懂得「自己，反自己」，在「小詩」的創作上，以《私立小詩院》提煉現代語境，雕塑當代意象，形構語感自成風格，其勤勉堅毅，著實令人敬佩。 ／ 蘇紹連閱讀
2009/1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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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創作｜文學賞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