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狼嘷跟他懷裡
橫躺的那幾隻小舟沒有兩樣
他便用所有的篝火
燒却母親胸前的月光
除了掉落黃花叢的有幾分酒氣的野鬼
呼嘯而過的車燈
再怎麼說
都不應該是你傘下無所謂的殘雪

註：
小時候
月亮是母親好看的臉龐 
你看著月亮，吸吮母親胸前的月光                 
                       ─ 陳黎〈望月〉
本詩第四行，「母親胸前的月光」，係借自陳黎《望月》一詩，特別於此致謝。


【延伸閱讀】 

 
生辰 ◎雪硯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　唐朝／韋應物〈西元七三六年〉
 
 
走過的文學歲月，是值得珍惜的。但更多的是留戀。在一些舊舊的版本裡，找尋年輕的手印，或者，巧遇一些歪扭的字跡。還有一些珍珠、蚌殼與青春的背影，一些忘不了的心靈對話、孤單的抒情搖滾。曾經拋下的，還會抓起來，嗅一嗅，感覺一下情感的真實。

每一個愛過你的人，都知道，文學是一把走近你的鑰匙，但開不了鎖。有一種遺憾，在你的眼神裡。雨滴代替了河流，是耳朵裡的點點輕愁，閉上眼簾，猷有芙蕖弄影，在大寂寞處，一晃，多少日子在髮上，留下絲絲雪色。

漸漸的我能體會，一種詩意盎然的可能。把心靜下來，順手抓一卷詩集，沉入其中，讓你獲得當下那個璣珠遍野的溫馨。果不其然，你終於來到一座詩的園囿，鍵盤打開，等它句句撞進心裡，我知道，詩絕對不背離你。

螢幕與你相看，上下去來，從不厭煩。我們的網路，是一種時代的必然。但它是人類心靈的巨大投射，現代性的文學，仰仗著一種生機，終於被架構了新的意義與價值。這是新舊時代交替的時候，詩的存在與創造，找到了全新的契機，西元二ＯＯ六年的末尾，我開始在網路上寫詩。就這樣，我忽然想起一首唐朝韋應物〈西元七三六年〉的詩：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春潮帶雨晚來急，野渡無人舟自橫。

詩，反映了一種也許的人生情境，我依然慣於在靜默裡慢慢思索。這樣的一首詩，要告訴我甚麼？我始終不願以白話對古詩直解，古詩是寶，文字的藝術性高。

心裡邊有個聲音，你不要去解它，要用心去感受它。

是的，看看自己能感受到甚麼程度？文字的藝術性與生命意義的存在性，被建立在符號與符號的共生上，確實，那種美夠隱藏，像一面鏡子，要直接照見你，給你一個詩性空間，要填補你、打開你。

所以，我不自覺地開始注意「洞視」這個詞。「洞視」與詩的藝術有絕對的關係，如果說，你喜歡上了一首詩，那麼，表示你被某種心靈的美所吸引了。美，是一種創造性的發現，不分過去、未來，這就是一種「洞視」，它要跟你說，這詩裡邊構築了這樣的一種「生命原型」，不需要哲學來概括，但文學性俱足，這樣的閱讀，可以產生一種愉悅的滿足。當你終於為自己準備好了這樣的一種審美體驗，如果你還懂得在心中輕輕喚起對生命的愛，那麼，你便知道了，文學應該走入你，你也會欣然走入文學。

不知道甚麼時候，我把「野渡無人舟自橫」這個句子，囊括入袋。屬於詩的日子，漸漸拉長。並且，自己不斷地問自己，詩是甚麼？詩是甚麼？詩，是「野渡無人舟自橫」，我自問自答。

這個答案是珍貴的。等於，我為自己找到了一個與詩相處的互動關係，這樣，我就可以坦然的面對自我。自我，很難搞定，不是嗎？我在「野渡無人舟自橫」這個句子上，嚇然發現自己的蹤跡，而且，愈來愈清楚。我環顧四下，沒錯，我在寫詩，「野渡無人舟自橫」在寫我。

這種講法，是拉崗講的「鏡像理論」的演繹，在一個詩化的過程中，心靈的投射是不斷的，主體的建構維繫在一個內我的無限性上，一個詩性與存在的美學構聯，野渡／無人／舟自橫。

 
以上，為生辰而作，是為誌。

                              文章發表於2008/10/09

【迴響】

郭雪嚴
時雨 我的生日到了，現在時刻，悲欣交集。
 
郭雪嚴「野渡無人舟自橫」，是一個洞見；它講究的是，心理層面的自在。我們常常要的就是這個，這個自在，這個無我的狀態。詩的語言，透過文字的修辭技巧，要表達一切的隱喻，及其愛恨的真實。詩要說出「言外之意」。所以，我能感受到詩的美好及文字的善意。紅媛，謝謝，「橫躺的心如月」，很美！
 
郭雪嚴　荔枝，生活要的無非就是平安靜好，但我們其實一直不平安不靜好。在夜靜的時候，忽然有簫聲，旋律婉轉但有悽惻，時而幽邈卻能清麗。相對於我們這顆浮盪的心，這幾年來，新枝綠葉，鬱鬱黃花，確能給我們更多的觸感。感謝您的祝福！
 
郭雪嚴　卓黔，有人上山學劍，但師父只准看花不給練劍；看花，一看三年。三年不碰劍，但碰心。下山後，游刃有餘，縱橫江湖。這故事經霜愈傲有它存在的必然，我喜歡。謝謝您的祝福！
 
郭雪嚴　紅媛，您這張圓形頭照，很像我們小時候站在鳳凰樹下，那些夏日點滴。那些沒有憂愁的湛藍空氣，以及全數的自在。那種笑靨，美如牡丹。謝謝您的祝福！
 
郭雪嚴　至卿，我有時會看到一隻飛過屋簷的鳥，它的意義不在它是一隻鳥，而在它為人們留下了美麗的弧線。卓別林的偉大在於他並不只是卓別林。至卿謝謝您！
 
屈大原
下江陵 李白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郭雪嚴　我想，我從來也沒有像此刻，這般認真深入地去讀「下江陵」這首絕句了。「輕舟已過萬重山」，的確不容易啊！人生。但深一層的理解，輕舟其實是不動的，動的是那顆不安的心。《壇經行由品》：時有風吹幡動。一僧云風動，一僧云幡動，議論不已。惠能進曰：「不是風動，不是幡動，仁者心動。」——大原，我感謝這世間有大智慧如六祖者，解我愚痴正如醍醐灌頂，我感謝！
 
郭雪嚴　情兄，我在楊牧及陳黎的描述裡，對花蓮有了些許的認識，但那是文字的。所以，我對花蓮的認識，更多的是想像。一首詩靠的也是想像。想像，成就了所有的象徵、寫實，成就了浪漫主義的這些那些。然後，一首詩產生了楊牧，一首詩也產生了陳黎；以後會有謝情。情兄，謝謝您，謝謝您的祝福！
 
郭雪嚴　曼殊，我泡了壺茶，開始一天的生活；茶香是美好的， 縹緲而真實。喝了一口，我把杯子放回茶盤，忽然想起奧修長長的鬍子，想起費雯麗與羅伯特·泰勒的生離死別，又想起自己的生辰。我頓了頓神，問自己想這些幹啥？苦笑，──像天上的青鳥多好，張翅時，帶點禪意，低頭時，捨我其誰。這樣真好！謝謝您送來的祝福，謝謝！
 
郭雪嚴　娜姊，我曾經在意過天秤座，但我一廂情願的認為天秤座適合當「夜貓子」。按照邏輯推理，天秤座適合當寫詩的人。所以，天秤座是個不錯的星座。〈一笑〉我曾經在意天秤座的平衡性，那意味著中道思想的絕對性要勝過其他，譬如說，禪；我想！這些，當然有它的難處，我們必須承認，但我確實喜歡天秤座。在此，也祝娜姐吉祥如意！
 
郭雪嚴　Tini，我看了些松尾芭蕉的俳句，就像小時候，看媽媽穿針引線縫補衣褲時的感受，在某一瞬間，那種專注讓整個空間被美穿透，而時間是凝固的。松尾芭蕉的俳句，讓我變成，自己眼中的那個洞見。俳句與詩是對流而頡頏的，所有的美都會在不得不時，透過文字符號迸發而起，這是任一個人的靈性所為，自不在話下。Tini，謝謝您的祝福！
 
郭雪嚴　昊星，謝謝您的祝福！尤其是生日，所有的意義都會在清晨的陽光裡被一種喜悅融化。然後，每一個步伐，都是屬於詩的；每一個凝視都帶著歲月的留痕而迎向藍空。或者，反觀自照，去尋找愛。像那位有道的友人說的，把生命都還給覺察。讓我們的一生都停留在覺察上面。是的，她的聲音從我的右耳想起，夜靜時分，各行其是。昊星，謝謝您！
 
屈大原
夜暗中的車燈
如果天 飄有細雨 更美
 
郭雪嚴　是的，大原，那些心中的美，本來就具足的。只是，我們在世間碰撞的，往往是殘缺的美；殘缺美，很難解釋，通常是不解釋，但它具有美學的性格。從前，我會盡其可能的解釋，但現在好像不太動心了。「解構主義」當然是另個問題，可是，「解構主義」似乎好像可能有跡可循。美是一種發現，但美也可能是一種經驗。發現是右腦的，經驗是左腦的。所以，美之為美，其然哉，豈其然哉？
 
郭雪嚴　美玲，這一天就要結束，所有生活的哲理也將入眠。收了滿滿的祝福，免不了在回眸時，還是要偷偷望一眼，那些酣睡的詩句。這是個容易動情的時刻，到了我們這個年齡，不動情可以嗎？〈一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就發現這個動情的現象，隨年齡遽增。當然，一定是因為對自己愈益了解所致。可不是嗎？今天就要結束，就來個「晚安曲」吧！謝謝您的祝福！


2021/1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