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朗才是大問題

郭都人

《中時電子報》本月上旬刊載了關於敘利亞危機的優秀專欄文章，全文如下：

張慧英專欄－美難解敘利亞這個結

         2013-09-10 01:31
         中國時報 
      【本報訊】

　 　8月21日的攻擊實在太慘（美聯社）

上期《經濟學人》的漫畫讓人捧腹：美國佬拿大棒子打阿富汗和伊拉克這兩個蜂窩，結果被叮得滿頭包，現在包了一身繃帶，躲在樹後用長夾子把一隻蒼蠅拍戰戰兢兢地伸向敘利亞這個蜂窩。哈哈！實在太傳神了。

歐巴馬不是很想開戰，他本來就反對小布希出兵伊拉克，還把從阿富汗和伊拉克撤軍當成重要政績，又要動武實在老大不情願。之前他雖然說敘利亞政府使用化武就是踩到「紅線」，但陸續發生幾起疑似化武攻擊事件後，歐巴馬的反應卻是含含糊糊，「紅線」都要變成「紅帶」了。8月21日的攻擊實在太慘（右圖，美聯社），美方情資說死了1492人，其中很多是小孩，如果美國還視而不見，那「紅帶」豈不變「紅海」了？如此一來，美國以後講話還有人甩嗎？

但要對敘利亞動武，狀況非常複雜困難，真的也不容易處理。

第一，證據問題。根據線民私下採集的檢體和監聽情資，這次確實是用了沙林毒氣，但到底是不是總統阿塞德下的令，美國其實不敢確定。只知道應該是政府所為，不過究竟是哪個單位、誰下令，沒人能肯定，也有可能是某個單位自行暴走。美國言之鑿鑿說伊拉克有大規模毀滅性武器，結果打下來後半公克也找不著，從此成了全球笑柄。既有前科，國際社會現在要求更確鑿的證據，至少要看聯合國的調查小組怎麼說。

其次，戰略問題。美國對敘動武的目標是什麼？扳倒阿塞德、讓敘利亞政府不敢再用化武、還是削弱政府軍戰力？美國並不想自己來推翻阿塞德，因為接下來的局面可能更糟，而爛攤子將成為美國的責任。至於化武，敘利亞政府本來就說沒用過，而反抗軍也曾疑似使用化武，放幾枚飛彈未必能對百姓有足夠的保障。如果要削弱政府軍戰力，又要傷到什麼程度？不是很想打、也不想打贏的仗，最後可能變成一團泥淖，越戰就是前例。

第三，戰術問題。美國人厭戰，歐巴馬不願派兵打地面戰，那麼就只能從空中炸。飛彈、無人機、轟炸機都可以是選擇，但敘利亞也有防空飛彈。已有效忠阿塞德的民眾自願要當死士，反抗軍則聲稱敘利亞政府把政治犯拉到軍事據點當人肉盾牌，到時候如果真打死一堆平民，美國豈不變成了劊子手？

第四，四顧茫然。目前國際社會同意應作出「強力回應」，但不支持美國動武，歐巴馬總統爭取到一些國家口惠而實不至的支持，但願意參與軍事行動的，卻只有法國總統奧朗德，一向忠實挺美的英國，國會則否決了動武案。歐巴馬不希望一個人硬著頭皮幹，於是尋求國會同意，但票數可能通不過。尤其美國民眾強烈反對出兵，一方面是在阿富汗和伊拉克打了10年仗，實在國疲民乏，對經濟雪上加霜；二方面是敘利亞政局複雜，外人介入也幫不上太大的忙，徒惹一身麻煩。

敘利亞的內戰，既有獨裁與改革的對抗，也有教派間的傾軋，更有其他國家的代理戰爭。阿塞德的阿拉維派屬於什葉派，因此得到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出錢出人支持，還有俄羅斯的撐腰；反抗陣營多屬遜尼派，背後不但有沙烏地阿拉伯的奧援，更有「基地」恐怖組織的戰士助拳。美國遲遲沒有如承諾提供武器給反抗軍，也是怕讓「基地」組織壯大。

敘利亞反抗陣營內部分裂，缺乏領袖人物，而反抗軍的違反人道紀錄不輸政府軍，綁架、凌虐一樣來，以致於贏得澳洲大選的反對聯盟主席艾伯特以「壞蛋對壞蛋」來形容。如果阿塞德真的垮台，未來敘利亞的局面發展，目前根本無法預測，也有可能讓老百姓更加生靈塗炭。

敘利亞的問題，外人很難代為解決。國際社會能做的，也許是仿效當年處理南斯拉夫的方式。不過敘利亞問題牽涉到阿拉伯世界太多複雜元素，聯合國沒有那麼多籌碼和影響力。最後可能還是繼續拖，繼續打，變成一個漫長的地獄。

上述專欄文章唯一可以引起爭議是「阿塞德的阿拉維派屬於什葉派，因此得到伊朗和黎巴嫩真主黨出錢出人支持」的提法。

阿拉維派到底是否穆斯林，本身就是問題。

按伊斯蘭規定的五功而論，阿拉維派似乎不行念功，不曾毫不含糊當眾宣稱「萬物非主，惟有真主，穆罕默德，是主使者」（阿拉伯文原文： لا إله إلا الله محمد رسول الله）。

阿拉維派似乎也不行覲功，沒有前往麥加朝覲的傳統與期望。

至於伊斯蘭規定的其他三功，即齋功、課功、拜功，在阿拉維派民眾之中的地位或者實行狀況，也因為該派領導人嚴守有關的秘密，無由得知，遑論確證。可以斷言的是，阿拉維派不設清真寺，怪不得外界不論敵友，都有許多人認為該派不屬於伊斯蘭世界。

可是《敘利亞憲法》第三條明文規定總統的宗教必須是伊斯蘭。

按邏輯，阿薩德家族的兩代總統都自稱穆斯林，因為《敘利亞憲法》是該家族所制定。何況，老阿薩德的確公開去過麥加朝覲。

可是，事涉宗教與家族興衰，邏輯不一定有支配力。也許，北京所批准的有關參考資料有更大的說服力。

馬賢、馬忠杰主編的《伊斯蘭教基礎知識》（1997年七月第一版）臚列伊斯蘭各教派，連充滿神秘色彩的德魯茲派、伊朗官方所深惡痛絕的巴布派都上了榜。阿拉維派卻不見蹤影。由於北京與老阿薩德的長期友好關係，不能不做出這樣的結論：北京不認為排除阿拉維派在伊斯蘭教派之外有任何不妥。

至於阿拉維派是不是什葉派，這問題似乎比較好辦。什葉派的三大支派都有伊瑪目：五伊瑪目宗、七伊瑪目宗、十二伊瑪目宗都以穆罕默德的女婿兼堂弟阿里為開山鼻祖的第一代伊瑪目，以後歷代父子相傳，世系分明。唯有伊朗的國教即十二伊瑪目宗的教條是，只有十二位伊瑪目，而最後一代伊瑪目在西元九世紀遁世，至今尚在人間，將來必然再出現。

敘利亞的阿拉維派雖然無限尊崇阿里，卻似乎沒有其他的伊瑪目。難怪他們不自稱什葉派，而後者的三大宗派也不稱阿拉維派為什葉派。

說到底敘利亞得到伊朗的支持並非因為宗教。巴勒斯坦的哈馬斯組織也不是什葉派，卻是伊朗的堅定盟友。以色列兩次吃了真主黨的大虧，時思雪恥。換言之，敘利亞並不重要，伊朗才是大問題。此是後話。

作 者 是 旅 居 北 美 的 業 餘 文 化 工 作 者

圖一，敘利亞反政府組織提供的照片
圖二，以色列士兵再戈蘭高地演練
圖三，敘利亞內戰從2001年三月到今年二月造成的死亡人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