鴻鵠志在九霄高，鵬翼翱飛疊海濤。

學子知誰天下策，秋風夜卷獨揮毫。 

昨天參加台灣法學會的年會，台灣法學會在一九七○年成立，迄今已經有三十七年歷史，它每年都有年會，年會也都有研討會。 

今年的年會，第一場研討會是「法學教育的改革」，由前大法官戴東雄教授主持。其次由輔大副校長陳猷龍教授、黃旭田律師報告後，由高雄大學法學院姚志明院長與談。很多時間，焦點集中在，是否法律系應採美國的制度，要先唸一個大學學位才能唸法律？ 

陳猷龍教授寫了一篇很詳細的論文，他綜合各界批評台灣法學教育需要改善的，有七項問題：

一、學生缺少其他專業知識，只懂法律。

二、學生年紀太輕，經驗不足。

三、教學偏重理論，不重條文及實務觀點。

四、國家考試命題過於繁雜或出獨門見解題目。

五、學生被動只重考試科目。

六、國際觀不足。

七、缺少人文素養。 

這七項中，我可能和其他人看法不同，我覺得比較嚴重的，是第六項和第七項。 

在英美法系國家，固然是大學唸完才能唸法學院，然而大陸法系國家則是高中畢業就可以直接讀法律。在歐洲、日本法律系學生年紀也一樣很年輕。事實上，目前台灣學士後法律的研究所，已有十個左右之多，可以補目前制度的不足。 

我個人認為，如果法律系學生，多些人文素養，多些國際觀，對人為何而生有足夠思考，對人類的永續文明有足夠熱忱，則其他專業知識，將會自我充實；由理論與實務所建構的法學體系，將會自我完成。至於如律師、檢察官、法官等國家考試，對這些生命有使命感、生命情緒熾烈的人來說，只是反掌折枝，探囊取物，就如同王安石深通經史，認為詩詞只是自娛而微不足道的雕虫小藝一樣，雖然王安石也是一個詩詞大家。 

當今幾乎是法律人治國，朝野最有權力的陳水扁和馬英九，都是法律界的精英。陳水扁在大三的時候，律師高考就考上，記憶中還是名列前矛；馬英九拿到哈佛法學博士，他們法律都不能說唸得不好，然而他們有足夠的人文素養和國際觀來治國嗎？他們曾經有系統地研究過古今中外各國家和朝代的盛衰治亂嗎？他們讀過多少經典文學著作，在這其中受到愛的感動，而在政治上有足夠耐性和信心去發揚人性的善良面，而不爾虞我詐？他們有經歷論語、聖經、佛典的陶冶，而有為人最基本的誠信、謙遜和無私嗎？這是台灣當今法律人的罩門。 

另外，在會中，有一位律師回應說，自從報紙登出大學法律系畢業擔任律師助理，起薪才新台幣（下同）二二○○○元，而新進律師起薪才三、四萬元以後，法律系就不再是大學入學社會組的第一志願了。他還說，我國的基本最低工資是一萬八千元。高中畢業找工作，至少就可以拿到一萬八千元，大學多唸了四年畢業後，竟然只多四千元，多唸一年只是多一千元，非常不值錢，法律不再是被看好的行業。 

我的看法是，問題不在行業，而在每一個人的造化和努力。在任何情形下，最差的行業都有很賺錢的人；再好的行業，都有賠錢的人。律師這個行業，固然有人入不敷出，事務所門可羅雀，然而台灣著名的涉外事務所，不乏每小時收入六千元到一萬元的律師。一天下來，就是一個受僱小律師兩個月的收入，這又怎麼說呢？個人的造化，本來各憑本事，底薪多少，對於努力和有創意的人，一點意義都沒有。 

一次，聽一個學生說，台灣法律系如果把分組（如分司法組、法學組、財經法組等）也算在內，系所加起來將近一一○個。台灣各大學法律系設置過於浮濫，所以學生平均素質也一年比一年差，起薪不理想，那是當然的事。 

事實上，從十幾年前律師開放錄取名額達五百名以後，我的事務所曾經錄用過前一百名和三、四百名的律師，在程度上真的感覺有非常明顯的差距。在我的經驗中，好的法律系所與差的法律系所的學生，就有霄壤之別。 

去年，我接了兩班國立研究所碩士班的課，兩班都到我事務所上課，每個學期，我都要求學生寫一萬字的論文，在課堂上報告討論。其中清大研究生的報告，平均寫一萬五千字以上，註解和參考資料，多數是英文資料，而另一個不同學校的研究生，平均只寫七、八千字，而且註解和參考資料，多數是中文資料，而且思路和論述結構，兩個學校學生，也有明顯的高下。有兩位清大學學生的學期報告，抱著姑且一試的心理，把報告投稿到重要學術期刊，還被登出來。 

有關這兩班，本來學生基礎程度就有差距，結果清華那一班同學，每篇論文所用的時間，都是另一班的兩、三倍以上。尤其是前年清華的班，其中有兩個研究生最令人感動，他們都在司法實務界工作。一個是現任的法官，一個是現任的檢察官，他們工作地點都在南投。為了趕到台北來上早晨九點的課，他們早晨四、五點就要起床，準備坐火車出發。上了六個小時後，到下午五點結束，回到南投已經是半夜了。 

司法實務工作，是非常忙碌的，然而他們每兩個星期來台北一次的上課，幾乎沒有缺席過，而且報告寫得非常用心。法律人的用功和不用功，就在這裏顯然表現出差距出來。上了這種法學精英班，感到台灣法律界，還是生生不息的，要加強的，只是人文素養和國際觀。 

法律系是沒落的系嗎？我不這樣認為。我還是要說，「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對努力和有才氣的人而言，他從事任何行業，那個行業都會在他的手中發揚光大。在這世界上，沒有不景氣的行業，只有不爭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