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體:小 中 大 | |
|
|
2007/09/22 18:15:13瀏覽1700|回應1|推薦14 | |
昔年千里望龍門,冷暖空承故舊恩。 廿載匆匆流水逝,迎風撒種任乾坤。 開學的第一天,一個廋長的身影,緩緩走上講台。這間教室是這個學校最大的教室,教室看起來滿滿是學生,剩下沒有幾個空位。 他習慣起拿起麥克風,清清喉嚨,交待了這個學期需要用的書籍和上課的方式,開始以低沈的聲音問同學:「第一堂課依慣例是自由聊天,要談詩,還是聊時事?」 同學齊聲說:「時事。」他有點意外,也許整個台灣的氣氛,很有壓迫感,令人窒息。年輕人關心時事。 他想一下說:「好,各位都是學了法律,以後就是法律人。人生生命有限,這個學期,我因為要多留一點時間照顧身體和讀書、思索,我推掉三個研究所的班,只留我們這一班,因為我在這裏已經教了二十二年了,我有感情。我不知明年會不會再來上課,因此,趁這個時候,我由時局來談,我對法律人的期許。」 「看到你們,我想起三十五年前,在這裏和各位一樣初學法律。當時法律是一般社會組考生的最後志願。雖然法律是我的第一志願,但我沒有在法律中滿足我的期望。至今,我們這一代的法律人,雖然已經是能夠左右政局的社會菁英,台灣當今朝野最有政治權力的陳水扁和馬英九,都是學法律的,從副總統到五院院長,除了立法院之外,也都是學法律的。但是我們這一代的法律人,顯然沒有把法律學好,這是我們很慚愧的地方。我們法律人在處理事情,一點也看不出想要建立國家長治久安制度的樣子。」 「就拿朝野最有權力的陳水扁和馬英九這兩位法律精英來說。在TVBS是否是中資,是否應受處分的案子,陳水扁總統說:『在我任內,我不會關任何電視台。』這是何等人治色彩的權力傲慢?這像法律人講的話嗎?關不關電視台,不是總統的職權,而是依法行政的新聞局的職權。如果電視台違法,依法到必須撤照的程度,何以不能關?如果電視台依法沒有違法,憑什麼叫它關?即使總統也沒有權力叫它關。」 「當時的國民黨主席馬英九又怎麼說呢?他說:『只要政府敢關TVBS,我就要率領群眾走上街頭。』一個反對黨的主席,在立法院擁有多數席次,竟然不會透過修法使法律更明確,透過質詢、決議、訴願等法律程序來救濟,而要用群眾運動來救濟,這是曾經當過法務部長,而且是法學博士所應講的話嗎?」 「陳水扁的國務機要費案和馬英九的特別費案,都是在制度上發生問題的案子。目前全國從鄉鎮長到行政院長,都有特別費,只有總統沒有特別費,總統招待外賓、買禮物酬謝下屬,紅帖、白帖,怎麼支出?只能從國務機要費去支出,再用假發票去報。陳水扁身為法律人,竟然不為總統的特別費建立制度,坐令違法事情一再擴大。」 「馬英九面對國務機要費案,他的反應竟然認為這是他的政治機會,他買廣告呼應參與紅衫軍運動,而且以市長身分給予紅衫軍很多的方便。而不想想看,如果他當了總統,一樣會面臨同樣無特別費可用的問題。這是謀求國家長治久安的法律人該做的嗎?」 「同樣的,就馬英九的特別費案來說,首長的特別費,長期以來在使用上習慣遵循陋規,分際不明,許多政府首長,都有同樣問題。陳水扁和馬英九,這兩個朝野最有權力的人,到現在還在用彼此的案子在恐怖平衡,消耗司法,而不思怎麼在制度上解套。法律人從政,應謀求制度的完善,然而我們有看到法律人在這些地方講求制度化嗎?馬英九當了黨主席,還是違憲地杯葛監察委員的人事同意案,到現在兩年多了沒有監察委員,坐令國家官箴敗壞。」 「我們好像都很鬱卒,對外來說,我們生長在國際上不承認的國家;對內來說,我們立法、行政、司法分際不清,民主未上軌道,政黨鬥爭激烈,政客和人民大多短視近利,不重視長遠的規劃和理想。」 「然而誠如生死學大師傅朗克(Viktor Frankl)說:『人生是一種課題、任務,甚至使命。』生命就是課題,我們生長在這樣的國家,正等待我們去面對問題,去解決問題,它給予我們更多生命學習的機會。歷史學家泰勒說:『錯誤可以帶來創意,而完美通常是空洞的。』寫『銀河系大定位』(Coming of Age in the Milky Way)的Timothy Ferris在該書(張啟揚譯,遠流出版)的最後一章也說:『宇宙所以可被理解,是因為有瑕疵---因為它捨棄虛無的完美,化為不完美的現實,才有人類的存在。』在不完美的國家中,我們有更多的機會去創造歷史。」 「十八世紀,主張自由、平等、博愛的法國大革命,人民竟然以空前的高選票,支持一個好戰的帝王拿破崙,然而因此也產生了寫『美國的民主』的托克維爾。看完荒謬的法國大革命的法國貴族托克維爾,為美國創造了民主理論,也為全世界創造了民主理論。」 「兩個年輕賣鞋的生意人,看到非洲人都不穿鞋子,一個人悲觀地認為既然這個地方的人不穿鞋子,所以沒有什麼市場,一個樂觀的人卻看到,因為大家目前都沒穿鞋子,所以商機無限。」 「我們生長在這樣的國家和社會,這正好像中國的春秋戰國時代一樣,是百家爭鳴和英雄並起的時代,我們每一個人都有無限的機會。在網路無所不在,世界已無距離的今天,台灣未來可能產生另一個格老秀斯、盧騷、康德、齊諾。我也很好奇,台灣未來到底會不會成為產生摩西或耶穌的以色列,或產生拿破崙的科西嘉?」 「目前第一審辦吳淑珍的國務機要費案和馬英九的特別費案的主審法官,正是你們的學長,他可能影響到政黨的消長,影響到總統的選舉成敗。如果你是他,你怎麼思考這個問題?」 「你們未來都可能是法官、檢察官、律師,你們未來都可能是陳瑞仁、侯寬仁、蔡守訓,如果你們是他們,你們怎麼看待這樣由制度問題產生的重大政治案件?你有司法英雄之念嗎?你有權力的驕矜嗎?」 「如果未來你是檢察官,只要你有一點環保意識,你的檢察署管轄的河川,就因你的一念之仁而清澈,因為你有權力對違法污染的工廠和濫採砂石起訴。如果你是法官,你將決定許多人的生死、自由和財產,你其實是在做神的工作,你有足夠的智慧和勇氣嗎?你學法律,在六法全書學的只是法條,法條背後的社會原理,法條背後的倫理、哲學、政治、經濟、社會的綜合智慧,才是實質的法律,才是真正的法律,你們學到了嗎?」 「中國民國初年的學者王國維在他著名的『人間詞話』一書中說: 『古今之成大事業、大學問者,必經過三種之境界:“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宋晏殊:蝶戀花)”此第一境也。“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宋柳永:鳳棲梧)”此第二境也。“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宋辛棄疾:青玉案)”此第三境也。』」 在我們這樣風雨飄搖的國度,這樣對立、不信任的社會,這正是『昨夜西風凋碧樹』,你有歷史的廣闊視野和『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遠』的悲願來『獨上高樓,望盡天涯路』了嗎?你有準備對生命付出熱誠,為你的理想,甚至生命的夢想而『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嗎?你有…」 「……。」 本來只限制一○○人選修的課,在他下課後,又有四十個學生來要求選修,他一一在加修單上簽上名字,學生也一個一個虔誠感謝。他每簽一個名字,心裏就多一分沈重,因為就多了一份責任。一四○人,剛好是這個教室容納的最高極限。 這一四○人中,未來有沒有陳水扁、馬英九?還是有格老秀斯、盧梭、摩西、耶穌、拿破崙呢? 他失笑地想著,搖搖頭,揮手叫了一輛計程車走了。 校園一如往昔般的,打球的打球,打牌的打牌,下棋的下棋,迎新的迎新,好像沒有什麼新事情發生一樣。
|
|
( 心情隨筆|心情日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