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致信《變形記》初版出版方希望書的封面「不要畫蟲子、哪怕是從遠處來表現也不行──若允許我提個建議的話我會選這樣的畫面:……父母親和妹妹在燈火通明的房間內、通向一旁黑漆漆屋子的門則敞開著」……《異鄉人》第一部第一章院子裡有許多老人正三五成群地圍著聊天而我們經過時他們都閉上了嘴、等我們一走過去他們便又開始交談,活像一群嘰嘰喳喳低聲聒噪的鸚鵡……他們也都要來守靈,總共有十來個人、靜悄悄地步入而他們坐下來時連椅子也沒發出任何聲響──我看人從來沒有這麼清楚過……以前一直沒發現上了年紀的婦人竟然有這麼大的肚子……此時我纔發現他們全都坐在門房身旁面向著我輕輕地晃著腦袋──霎時間忽然有種荒謬的感覺、好像他們是專門來審判我的。世界的難解與陌生、這就是荒謬。人也會散發非人的氣質,在某些清醒的時刻他們機械化的姿態、無意義的動作使得他們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愚蠢可笑或某人在玻璃板後面講電話、聽不見他的聲音但看得到他難以理解的比手劃腳,你不禁想:他為何活著?這種面對人的非人性時……第二部第二章報載一則社會新聞說有一個人離開捷克鄉下的老家出外謀生經過二十五年他發達了便攜太太和小孩衣錦還鄉,他的母親和妹妹在他生長的村子裡開了一間旅館、為了給她們一個驚喜他先將妻兒安置在另一處後獨自去到母親的旅館但是母親並未認出他來所以他又想跟母親開個玩笑便心血來潮地炫富惡作劇訂了一間房,豈料他的母親跟妹妹當晚謀財害命用榔頭把他打死、拋屍河中──嚴絲合縫、細思恐極,「女人什麼都知道、只是要不要放你一馬而已」,女人真的、真的什麼都知道呀!隔天換他妻子來了,關鍵一問(用問的比較快)、吐露了丈夫的真實身分結果一發不可收拾,那個母親上吊、妹妹也投井(死刑犯都沒那麼快槍斃)。這則新聞我看了不下數千次、一方面變調得那麼不真實另一方面又變調得那麼自然而然:認識誰沒那麼重要、你是誰纔是最重要的……總之、我們必須不斷思考我們想像自己知道的與我們真正知道的之間的差距,我覺得那個傢伙有點兒罪有應得、他根本不應該亂開玩笑而羅浩原也說在「人人可能是瘟神的時代我願意信賴他人對我的不信賴、這是我溫柔紳士的一面」。
PS.文中引述《薛西弗斯的神話》〈荒謬的高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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