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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6/26 19:36:25瀏覽131|回應0|推薦3 | |
身為一位流浪教師,我有幸在許多不同的地方漫遊,得以一邊教書,一邊觀察街景的新生與消亡。 或許是天性使然,我很喜歡在每個星期二,搭上從台中火車站直達東勢的公車,看著窗外的街景從繁華走向寥落再駛進荒野,每每帶給我一種像在郊遊一般的雀躍感。而最美妙的經驗,發生在公車到站的時候。當我走下車,公車隨即噗噗地駛離,而在車聲遠去的那一刻,所有的聲音也跟著消失了,沉澱出我生命中最寂靜的時刻。窄窄的街道兩側,所有的店家依然敞開大門做生意,但是卻一點聲音也沒有,沒有任何車子經過,也沒有新聞或連續劇的輪番叫囂,麻雀和燕子也都午寐去了,剩下來的,只有安詳的寂靜。躺在搖椅上的老人和轉角的火雞肉飯,好像都成了逼真的電影佈景;每一件事物都無比真實,卻又悄無聲息。 在街道的兩側,其實開滿了各色的商店和攤販,雖然常見的超商和眼鏡行的招牌總是比較搶眼,但是我也發現,有一間擺著木頭板凳的麵攤,由一家老小共同在經營;只存在童年記憶裡的快可立飲料店,珍珠奶茶一杯仍然只要二十五元;甚至還有祖父輩那個年代才會有的布莊和打鐵舖,也藏身在這條街景當中,暗示著這條街道曾經喧鬧的歲月。走在這樣的騎樓下,我的心中感到無比的親切。 不過,每逢週六、日,我也同樣必須搭上半個多小時的公車去上課,只是這一次的目的地不是另一個鄉鎮,而是蔚為明日之星的台中七期精華區。因為適逢假日的關係,所以就算市政府用心規劃的人行道再寬闊,也總是會被寶馬、賓士、保時捷和凌志給塞得水洩不通,逼得我不得不退到慢車道上,緊貼著路邊的違規停車,走得心驚膽戰。我想他們之所以得把車停到人行道上,或許是因為這條街上的興魚翅餐廳、鮨樂日本料理和東方龍中華料理的生意太好了,才會導致一位難求的結果吧。 然而,那還不是最讓我難受的。台中七期,曾經是我國小到高中生活過的地方,那時候這裡還只是一片稻田,學校的後門附近還有一座黃昏市場,裡面有賣很好吃的蔥油餅和俗又大碗的滷肉飯。十年以後舊地重遊,每一棟大廈都高得望不到頂,當然也不會有同學在陽台揮手和你打招呼;在沒有騎樓遮蔭的人行道上,只會碰到走出來抽菸的警衛;侷促的公園裡,也只剩下一小撮的老人對坐著閒話當年。當街道上只剩下集體展示的名車和房地產廣告的立牌,對我而言,這條街已經死了。 在七期教書到現在,差不多有一年的時間了。在這段期間,每逢用餐時,我都會徒步到一個街區以外的轉角,那裡會賣各式的便當、湯麵,還有我最愛吃的紅豆餅。如今,我走到同一個轉角,卻只剩下一間全家便利商店,孤伶伶地留在寂寞蕭條的空地中央,牆上空蕩蕩的神龕、滿地陳年的油漬和蓋上紙箱的攤車,都在在告訴我一個簡單的訊息:人,已經不在了。 (本文刊載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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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