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宗公案之15〉

今年10月4日，謝長廷去對岸，調酒，祭祖，講「憲法各表」。大陸以禮待之，給他十足面子，風光無限。三天後，他回臺灣，蘇貞昌冷眼視之，台獨深綠萬箭齊發，幹聲連連，讓他備感風華散盡，只剩凋零，落寞無限。

這就怪不得他在10月18日，接受臺灣東森網站專訪時，一邊苦笑一邊感慨：「哲學家有時候不受歡迎，這是宿命吧。很多哲學家都很悽慘，蘇格拉底也是被殺死。」

眾所周知，謝長廷打拼了一輩子，讓自己在臺灣政壇和民眾的口碑，贏得若干稱許和外號，比如「民進黨最聰明的人」、謝奸巧、謝長工等等。但也眾所周知，他和太太都是宋七力的弟子，一度熱衷於這位師父的野狐禪。

2008年，選戰打得火熱，宋七力說了──實在也是預言──謝長廷將來會是總統。結果，槓龜。不但2008年中華民國大位，沒他的份，到了2012年，還是沒他的份。好不容易想敲邊鼓，指望好歹當個蔡英文的「女王製造者」，可照樣如同把水打進漏底桶，落得一場空。

你說，這個綠營一方霸主在臺灣爭鬥起碼三十年了，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真個是想吃人夠夠就吃人夠夠的為所欲為。他風光，他民主，但他自由了嗎？

謝長廷，其實是不自由的。

然則一個不自由的人，居然也對著媒體自嘆是「哲學家的宿命」，把自己比成蘇格拉底，讓人聽著聽著，渾身打冷顫。因為蘇格拉底是真正懂得自由，又盡情享受自由的人，但謝長廷不是，差得太遠了。

當知蘇格拉底從來不知寂寞為何物，一生活得瀟灑自在，也從不孤獨，門下菁英者眾。哪怕面對死刑，弟子連幫他逃亡的路都安排好了，蘇格拉底依然辭而不救；因為「惡法亦法」，他既然敢說自己衷心要說的話，當然會有拎著頭顱在玩的心理準備，更何況他還欠著鄰家的一隻雞沒還。

以此而言，蘇格拉底勇於承當，敢於放下，為了公理連生命都可割捨，當然才足以符合自由的精義，成為自由人的古今典範。

這樣「為法捨軀」的例子，中國東晉安帝年間的僧肇法師亦不遑多讓。

講起這位佛教先賢，不僅是印度來華大翻譯家鳩摩羅什的得意弟子，更以推演「般若中觀」法門而望重一時，流傳至今最出名的著作就是《肇論》。但他一生只活了31歲，在西元414年，亦即東晉安帝義熙四年，因為得罪了秦王姚興，而被綁赴刑場，坦然引頸就戮之際，還口占一偈：

「四大原無主，五陰本來空；將頭臨白刃，猶如斬春風。」

自由人。

所以，真正的自由人，不在於臺灣民主如何多元化。民主制度，只是一個過程、一顆石頭，是幫助我們站起來，不是讓你拿這顆基石去砸別人的。而臺灣的民進黨和媒體，就專幹這種不讓別人享受自由的醜事，天天拿石頭對著馬英九猛砸。

準此，你說謝長廷自由嗎？他就算有此心，只怕下面的謝系蝦兵蟹將也不容他一拍兩散。這一大群綠營政客，還指望著靠謝長廷吃香喝辣呢。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如何會自由？你以為有了民主，就可以自由的過起太平日子嗎？

實在講，我們每個人都是欲望的俘虜。更弔詭的是，越民主，反倒越沒有自由感。更糟的是，連文化原創力的動能也逐步喪失了。不信，看看美國就好了，連續十幾年竟是遠眺諾貝爾文學獎而不可得，再也出不了偉大作家。

為什麼？富貴學道難。太自由，就會流於生活散漫，精神空虛，一反而變成六神無主的不自由。

這就回頭講到我們上周的〈禪宗公案〉，你說，還沒開悟前的德山禪師周金剛，論起佛學知識，直可把一部《金剛經》說得天花亂墜、頑石點頭，因此特別瞧不起南方流傳的六祖慧能頓悟禪。

「出家兒千劫學佛威儀，萬劫學佛細行，不得成佛。南方魔子敢言直指人心，見性成佛，我當摟其窟穴，滅其種類，以報佛恩。」

當下挑起裝滿自己所寫《金剛經疏鈔》的擔子，氣沖沖的就往湖南跑，準備找人來上一場「法戰」。

這一天，剛進入湖南澧州地面，只見路旁有個老太婆，擺攤子在賣甜味的糯米油餅，登時覺得肚子咕噜咕噜叫，遂放下肩上的擔子，準備買那甜實充饑。可他都還沒出聲呢，老太婆倒是搶著問話了。

「大和尚您這擔子都裝的是啥呀，好像滿沉的，瞧您流了多少汗？」

咱們這位周金剛不免帶著得意之情的回答：「這裡頭嘛，都是貧僧寫的《金剛經疏鈔》。」

當下但見老太婆朝他微微一笑。「看來大和尚通透佛法。這樣吧，請答我一問；如果說對了，您不用花錢，我這糯米甜餅就當成布施了；可倘若沒法回答，對不起，要請您餓肚子了。」

「放馬過來！

老太婆點點頭，遂問：「《金剛經》講得好，『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請問大和尚，您要點哪個心？」

語言如箭，迅急飛去，登時把個周金剛愣在當場，半晌答不出來。

準此，你是自由人嗎，我們都是自由人嗎？如果是的，一定可以回答得出這千古一問。只有一條，千萬別學謝長廷和民進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