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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3/06 20:44:57瀏覽612|回應0|推薦3 | |
從朋友到敵人
——梅光迪立志修身vs.胡適之文學革命
朱嘉雯
「我冒犯了人們的指謫,
一步一回頭地瞟我意中人,
我怎樣欣慰而膽寒呵。」
1922年7月詩人汪靜之寄了一本詩稿給胡適,那時他正熱戀著杭州師範女子學院的符竹因。雖然他還未出生前已與曹豔秋指腹為婚,汪靜之仍然堅決表示:「愛情是絕對自由的,誰要愛誰,誰就愛誰。」因此,即便膽寒,他仍然要在經過符竹因家門口時,勇敢而且叛逆地偷偷看他心愛的人一眼。
胡適非常欣賞這個年輕的小同鄉,他為汪靜之的詩集《蕙的風》寫了一篇序文,文中指出五四新文化運動的第一代詩人以康白情、俞平伯為代表,如今第二代少年詩人也出現了,就是以汪靜之為首的這群「湖畔詩人」。汪靜之對胡適說道:「我的頭很硬直,不為他人而低頭;我的笑很天真,不為他人而諂笑。」胡適也直言:汪的詩歌稚氣而且淺露,然而「稚氣究竟遠勝於暮氣」,「淺露究竟遠勝於晦澀」。在胡適與周作人的眼中,汪靜之寫給符竹因的一系列情詩,無疑是發出了「詩壇解放的呼聲」!
然而,《蕙的風》出版之後,當時正在南京東南大學就讀的胡夢華卻連續在《時事新報》上發表文章,批評汪靜之詩集中歌詠愛情之處,流於輕薄;讚美自然之處,又流於纖巧。他認為這樣的作品「破壞人性的天真,引導人走上罪惡之路」。胡夢華的文章一出,引發了章衣萍、周作人、魯迅等人的與之激烈的爭論。胡夢華的文學觀念受到吳宓和梅光迪的影響,從他對「湖畔詩人」情詩流於「墮落輕薄」的批評之中,我們已經窺見《學衡》人士對於新文學的批判主要源於道德意識。那麼究竟梅光迪等人的思想觀念和道德價值為何?這是我們接下來要進一步爬梳的課題。
事實上,梅光迪和胡適在年輕時代求學階段,曾經是互相砥礪,長期書信往返的摯友。梅光迪和胡適同為安徽人,梅家尤其是宣城的望族。梅光迪十八歲入安徽高等學堂,隔年在上海認識胡適,二十五歲進入哈佛大學,專攻文學。當時白璧德先生正在哈佛大學講倡新人文主義,他講述古希臘時期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之學術要義,進而談到文藝復興時期的重要哲人,以及英國約翰生、安諾德,並擷取西方文化的精髓,考鏡源流,辨章學術,卓然成就了一家之言。面對東方學術,白璧德獨尊於孔子。梅光迪在哈佛大學求學期間,深受白璧德學說的影響。
梅光迪在日後寫給胡適的信中提到,孔子之學無所不有,然而中國自宋代以後,因程朱理學僅得修己一面,於政治、倫理各方面都提不出相當的見解,因此國計民生日益凋敝。孔子的學說既已流於極端地誤解,當此之際,國人處於孔教極度衰微的時代,要復興儒學,必須有善於閱讀和理解之人,同時還要能身體力行。否則,「以國勢之不振,歸咎於孔教,從而棄之,而卑辭厚顏,以迎方興之外教,有血氣之男子不為也!」
梅光迪希望與胡適一同振興儒學,而胡適在康乃爾大學由農學院轉入文學院時,梅光迪特別寫了一封信給他,表示支持。他認為以胡適的個性和資質無疑更適合攻讀文學:「望足下就其性之所近而為之,淹貫中西文章,將來在吾國文學上開一新局面。⋯⋯足下之改科,乃吾國學術史上一大關鍵,不可不竭力贊成。」此外,他也表達了文學與哲學相關聯的看法:「治哲學者尤當治文學。泰西哲人之書多艱澀難讀,而文學與哲學有息息相關之處,證之歷史可知。」
胡適留美期間,經常以英語公開演說,令歐美人士刮目相看!然而梅光迪卻向胡適申明自己的志向是將來在美國取得教席,並在高等學府開設中文課程,向美國人講授中國文化,使他們了解中國文明的高深偉大。這個願望後來在1924年實現。然而梅光迪卻始終對於自己到異邦留學一事,感到難以平衡,同時也因為看到許多中國留學生迷戀於西方物質文明,而感到憤懣!
從梅光迪的身上,我們可以感受到《學衡》人士對於自身傳統知識結構的完足是充滿自豪與自信的。他們亟欲在學成歸國之後,大步邁向復興中華文化與人文主義精神的康莊大道,卻沒想到他們回國後所迎來的是激進的反孔思想,以及積極的新文學與新文化運動。從梅光迪所堅持的中國文化本位中,我們可以清楚地意識到為什麼以他為主的《學衡》一派,會成為胡適最激烈與最固執的反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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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文學賞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