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聽過耶！是哪三大公約？」我打開桌上的紙盒，取出一片餅乾遞給你，你搖搖頭，沒有接手。於是我咬下第一口餅乾，同時聽你說道：「第一，機器人不可以傷害人類；第二，在不違背第一項原則下，機器人要服從人類；第三，在前兩項原則下，機器人要能保護自己。」「哦！原來是這樣啊。」那時我好想打個岔，對你說：媽媽並不在乎機器人會如何，但是將來無論你處在何種原則下，媽媽都希望你要好好保護自己。

「還有啊，你知道有些蜘蛛在游泳池裡憋氣的事嗎？」
「不知道耶！」
「是這樣的，有些蜘蛛可以在水裡長時間憋氣，人們以為牠已經淹死了，卻沒料到一身手抓牠，就立刻中毒！美國已經有好幾個人在這種情況下死亡了！」
「噢，天哪！真沒想到？」

「其實蜘蛛是不會游泳的。牠們只是貼在游泳池的壁上，蟄伏著伺機而動。」唉，生活中危機四伏，從前我倒不十分警覺，卻是在有了孩子之後，才經常感到憂慮，就怕孩子有點閃失。

「說到蜘蛛，我又想起來了。」你喚醒了我的注意力。「牠們雖然有八個眼睛，卻不能同時看到八個地方，而是像我的眼睛一樣，只能聚焦在同一事物上。」這一點倒是蠻有意思的！我親愛的寶貝，當我們全部的專注力都集中在一件事物上時，無論那是什麼，我相信它都會因為受到注目，而昇華為世間難得的傑作。就像我全副的心靈之眼，都集中在你的身上時，你總會散發出獨特的光芒，尤其是在說故事的時候。

回想起我們倆相處的愉快時光，幾乎都伴隨著大量的故事細節。我清清楚楚地記得你幼年時第一次為故事所深深吸引時，全副精神集中的神情和模樣。你為了某人的敘事，幾乎像個木頭人，久久地站立不動。那時我已知道，你的未來和我的過去一樣，離不開所有情節與細節。果不其然，往後的數年之間，我們經常手牽著手，繞著公園裡的小樹林，和溫州街的巷弄之間，竭力地找尋故事的靈感與題材。沒有錯，我們不是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而是刻意地、竭力地編織著故事。有一陣子，你非常喜歡星際間的探險題材，我很訝異，在故事的發展過程中，你從未想過要將它們導向外星球之間的大戰，而是積極地在宇宙的另一端建構新世界。於是你找尋可用的元素，也要我想像適當的素材。為此我們連吃飯時也七嘴八舌地發揮著創意，在幻想裡，拼造出一艘前所未有的太空遊艦。我還記得，我們連一根釘子，都討論了半天！

多年前，你跟著我開始閱讀武俠專題的小說及電影，我持續地備課，並且在課堂上分析古龍小說的現代性，這部分雖然你並未參與，然而你卻又發揮了前所未有的鑽研性格，縱橫在金庸、古龍、臥龍生等人的作品之間，竟然也寫起了武俠小說，有模有樣，一個十歲的孩子。對於我又是一驚！我突然翻箱倒櫃地想找出你七歲那年因貪看《西遊記》，而模仿吳承恩的駢文，所寫的那些打油詩，我想重溫你的寫作夢，想在你的夢裡入眠。

可是你卻煩惱了起來，像你這樣喜愛文學的小孩，竟然非常不樂意寫學校老師交代的生活週記與命題作文。於是有好長一段時間，你消極地抵制著學校的作業，你記流水帳，而且是超級無聊的流水帳，無聊到老師找我們做父母的到學校鄭重討論此事。我們告訴老師，你喜歡寫小說和古詩，雖然老師不敢置信，但是我相信你會找到解決之道。

終於有一天，你將那隻每天上學途中都會遇到的流浪狗，寫進了生活週記。牠的名字叫阿勇，你為你的新小說裡的男主角取了一個好名字，既響亮又具有現實意義。從此，阿勇的故事持續連載於週記裡，牠的冒險精神和善良的性格，是你的延伸，也是你生命中另一個精采故事的開始。
 

親愛的寶貝，我和爸爸都喜歡你的每一個故事，如果你將一生都賦予了書寫和創作，如果你願意觀察生活週遭的小事物，並將它們轉變為屬於你的題材，那麼我的心就會化成千百雙眼睛，那千百雙眼都只為了看你。
 

媽媽

2017年母親節前夕